正文 第46章 借鐵騎吐蕃還馬(1 / 3)

李繼遷正準備動身前往吐蕃與回鶻,有一夥吐蕃人和一夥回鶻人,同時來投奔他。一進帳就嚎啕大哭:“官爺救命,宋人搶劫了咱們,馬匹牲畜都搶走了,沒活路……”

李繼遷定睛一看,是桑巴和阿裏木,是被他在十字塬口阻止械鬥的那兩夥吐蕃和回鶻的頭人。居然一同來向他求救,撲到他身前五體投地,野牛駱駝一般的漢子,哭的老嫗孩童一樣。李繼遷忙上前拉扯二人道:“起來,坐定好說話。哭塌了天也無濟於事。”

兩人被李繼遷一手一個拉起來,還在牛吼駝噴。這真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李繼遷拉著阿裏木和桑巴去氈毯上坐下,招呼道:“來人,給客人備辦酒食!”

有人應聲去了。李繼遷對還在抽泣的桑巴和阿裏木笑道:“別哭了。哭哭不走宋兵,哭也哭不回馬匹牲畜。這條老毒蛇,比豺狼虎豹還貪食!搶的咱蕃人的馬匹還不夠用?”

“貪心還有填滿的時侯?”桑巴抹了一把眼淚,憤憤地說:“他們搶劫官爺的親族帳下時,咱們還挺高興,想著豺狼吃飽了,咱們就沒事了。沒想到他們比野獸貪心,吃著碗裏的盯住鍋裏的,搶了爺的,又開始搶外姓蕃人,蕃人搶光了,就輪到咱們……”

桑巴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壯漢,粗糙的長發草草地結成辮子,盤在頭頂上,兩道犛牛繩一樣的眉毛幾乎鎖在一起,一雙凹陷的蝌蚪眼好似沒有眼白,孤高的鼻子嶙峋透骨,薄薄的雙唇如同兩枚古銅錢。身著青色右衽的吐蕃服飾,粗壯如犛牛。左耳輪赫然被扯裂,他撫著傷處繼續道:“官爺看看,牲畜搶光了,連咱的一個小耳環都不放過。刀就架在咱兒子的脖子上,咱一動兒子就沒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搶劫,沒天理……”

李繼遷聽著桑巴的哭訴,再看阿裏木,三十出頭的年歲,高大健壯駱駝一般,高鼻深目,兩撇髭須,本該是喜眉樂眼、髭須翹著俏皮歡笑的一個人,此刻卻淚珠滾滾,喪眉死眼,耷拉的髭須掛滿淚珠。李繼遷不由地搖頭,桑巴見了惶惑問:“爺不要咱們?”

李繼遷搖頭苦笑:“不,你們肯投奔咱,就是看得起咱,哪能不要。隻是咱日子也不好過,怕委屈了你們。”阿裏木恨聲道:“爺,咱們不是來享受的,咱是來跟爺打宋軍!”

“好!”李繼遷大聲道:“既然如此,就把尿水水擦幹淨,豎直了頭,挺硬了腰子!”

桑巴和阿裏木應聲振奮,昂首挺胸。李繼遷笑逐顏開:“好!這才象有卵子的人!咱正要去吐蕃和回鶻走一趟,你們將族帳安頓好後,跟咱走一趟,去說服祿勝和潘羅支。”

“青海城頭空有月,黃沙磧裏本無春。”這是唐人對青海的寫照。李繼遷踏上青海境地時,正是春光明媚之際。他走的是牧區,不僅沒有黃沙,並且綠草如茵,草深沒膝。一路遇上的吐蕃人,多體格高大身軀魁偉。服飾也是寬大厚實,多為斜襟羊皮袍,鑲有華貴的狐皮或虎豹皮領,下擺邊沿鑲水獺皮和彩色氆氌,兩袖長可及地,一袍在身足可抵禦多變的氣侯。

或許是季節交替的緣故,有的頭戴夏季的氈帽,有的頭戴冬天的皮帽,皮帽高聳,多以狐狸、旱獺等動物皮製成,金燦燦蓬鬆鬆。女子在袍外加一件長背心,腰間係一條耀眼的氆氌圍裙,色彩豔麗,飾物從金銀到珊瑚、瑪瑙乃至彩色絲線,應有盡有,綴滿了長發辮。

男人胸前佩帶著三尺長刀,見到客人,左手握刀鞘,右手抽出一截刀,向對方問好:“卻得摩因?”然後熱情洋溢地清客人去其家中或進入帳篷。他們自稱“安多哇”,崇尚白色,以白色象征光明、聖潔、吉祥和幸福,在一切禮儀中,以敬獻白哈達為最崇高的禮節。凡塔、鎮、本康、古廟及其他宗教建築的表麵上均塗以****,頂置白石,以示神光普照,導向光明與幸福。

從事農業的吐蕃人,不但在莊窠四角各置一塊白石,且在築牆時,用白石在牆麵上築成那種異形的萬字或萬字形,以表示新宅呈瑞,吉祥如意。在每戶院內,無論是嘛呢杆上的經帛,門頂插的“堅讚”,或主屋簷下掛的“賢布”,均為白布黑字,莊嚴雅潔。

帳房用犛牛毛布綴成,象一頂巨大的風帽,扣在地平線上。綠色的草原,黑色的帳房,極其引人注目。這種帳房上下左右四麵八方都透風。它的中心是“塔垮”,兩邊各有三五張氈子的地盤。房頂高不足丈,四周壘著三尺高的盛滿皮毛或食物的“卓爾吉”和吐蕃木箱,這就是牆。

“塔垮”仿佛是一條泥船,船頭上安置大鍋,前艙是灶膛,做為燃料的牛羊糞由後艙淌進來。灶的兩邊都有出灰洞。帳房門裏的一席之地,便是主人的臥鋪,睡時寬舒開腰帶,蜷伏於長袍之中即可。客人進家或帳房後,立馬由女主人十分殷勤地獻上糌粑、曲拉和酥油奶茶。

女子端茶時,雙手捧碗過眉,低頭敬獻,顯示出一片敬客誠心。象所有遊牧民族一樣,吐蕃人也好酒如命。都用酒款待來賓,先用無名指蘸酒三次,向空中彈去,稱之“敬三寶”,然後開懷暢飲。每到酒酣燈紅,便唱酒曲敬酒,歌聲悠揚,音調婉轉,比喻親切,讚譽對方,往往飲到漏盡更殘。

李繼遷一行百人,在熟悉民情的桑巴的帶領下,在一路酒香一路歌中,來到六穀。

早在公元前一二一年,漢武帝的驃騎將軍霍去病第一次在此築西平亭。西漢末期,趙充國、馬援等人先後在這一帶屯田,興修水利,開發農業。建安年間,曹操設西平郡於此。魏文帝黃初三年,在此正式築城……吐蕃強盛之後,將此地占領。後來吐蕃雖然衰敗,七零八落,但中原王朝已經無力顧及到這裏。潘羅支一支,此刻據此為都城。

此都地處一個交叉河穀中,河穀高低錯落,共有六穀,因此吐蕃人管它叫六穀。城邊有黃河的第一支流湟水奔騰而過,為此它既有江城之媚,也有山城之雄。陽光明媚的仿佛是女子的懷抱,冬天不冷,夏天不熱。雖是部落之都,卻也繁花似錦,熱鬧非凡。

潘羅支率領數百人,出城迎接李繼遷。現在,他的父親已經不能理政,他已經成為實際上的六穀王。聞報平夏部的李官爺來訪,潘羅支不由地想起他的墨獅與花虎,還有沒見過麵的天火,心裏一陣陣窩火。寶馬是吐蕃人的命根子,不僅好騎手被視為英雄,就是賣馬的,若是賣了一匹好馬給買主,在馬術比賽時若奪魁,賣馬的便成了買馬者的“馬親家”,與兒女親家一樣對待,四時八節,儀禮往來,終身不輟。潘羅支身為王子,又是吐蕃英雄,對寶馬的感情更是非同尋常。恨不能衝出去揪住李繼遷,奪回寶馬。

然而潘羅支畢竟是一方首領,吐蕃之雄,他壓下雜念,聚眾官出城,即為歡迎亦為示威。

雙方互獻哈達、說過歡迎詞以及吉祥祝福話後,潘羅支閃動鷙目,似嘲非嘲似謔非謔地歡笑道:“一別數載,李大人風采更勝往昔,隻是瘦削些,是被宋人奪了酒食嗎?”

李繼遷微笑道:“是啊,蕃眾大都沒了酒肉可吃,咱豈敢腦滿腸肥,那不成豬了?”

潘羅支摸摸自己大了一圍的肚子,不無尷尬地一笑道:“李官爺不僅身手厲害,唇齒越發尖利。隻不過是,僅靠唇齒,是無法趕走宋人的。”李繼遷淡笑道:“唇齒是無法趕走宋人,可漢人有言,唇齒相依,唇亡齒寒。咱與王子稱不上唇齒,也是袍子與屁股的關係吧?咱蕃人好比是王子的袍子,一旦袍子被扯碎,王子就得光著屁股麵對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