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衛凡不耐地將顏芩推開,高大身形搖晃了下,跌到了桌邊坐下,硬按住桌子,穩住自己。
“表哥,你不要緊吧?”
“點蠋火。”他沉聲道。該死,要不是禦門去送客,他也不會落得要她攙自己回來的窘境。
顏芩撇了撇嘴,替他點著了桌上的蠋火,燈火搖曳,映亮了擺在桌麵上的金棗包和茶。
“欸,是誰送來這壽桃?”
衛凡聞言,皺著濃眉望去,驀地一愣。
那壽桃並非是葷菜,沒有肉菜香,而是透著一股酸甜味,一股熟悉得教他心頭為之暴動的氣味。
“這茶還溫著,我替表哥倒杯茶吧。”顏芩好心地替他倒著茶。
那茶水黃澄,透著同樣的香味,甚至更濃,像是纏到心坎上,絞痛他的心。
他接過手,淺嚐了一口,那酸味夾雜了微甜,還透著一股甘草似的香味,入口纏在齒間,入喉暖進心底,滲進魂魄裏,教他驀地站起。
“……表哥?”顏芩嚇了一跳,從沒見過他如此猙獰又駭人的表情。
衛凡不由分說地將她推開,衝到外頭,然而外頭卻不見半個人影。
是錯覺,是錯覺嗎?
不,不可能的!
這金棗茶在將日城雖流行多年,可是他喝過再多,也不曾喝過同樣的滋味,這奇特的滋味,唯有葫蘆才調配得出。
他問過她數回,她總說是秘方不願透露。所以……這天底下不可能有一模一樣的金棗茶!
“表哥,你到底怎麼了?”顏芩跟在他身後,卻不敢靠得太近,就怕他發起酒瘋,自己可就遭殃了。
衛凡沒睬她,勁自往前飛奔。
酒意還在體內作祟,教他跑得歪斜,彷佛隨時都會倒下,將而他卻不敢慢下腳步,就怕追不上她。
她回來了……葫蘆回來了!
她怕黑,所以他讓衛家成了座不夜宅,讓她可以找到回家的燈火,讓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葫蘆!”他聲嘶力竭地吼著,雙眼環視著四周,不放過每個角落。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他守著燈火等著她歸來,等到他心都碎了,她卻連夢境都不曾踏入……
他突地怔住,猩紅的眸看向四周。
白霧從四麵八方湧入,感覺眼前的一切飄渺得不像人間,不真實得教他膽戰心驚,他是睡著了嗎?這是夢境嗎?
可如果是夢境,剛剛他怎麼嚐得到那杯溫熱的金棗茶?
如果不是夢境……一個死去的人,又要如何張羅他最愛的金棗包和金棗茶?
呆愣在原地,瞬間,他像是失去了力氣,一如失去葫蘆的那一刻。
痛從內心深處爆開,那曾一再一再壓抑的傷,被掀開了,從未痊愈的那片模糊血肉,直往深處腐爛進骨子裏,困得他快不能呼吸。
白霧將他輕輕包覆,化為點點水珠沾在發稍,透著沁骨涼意,他卻連動也不想動。
葫蘆走的那晚,也是同樣的霧茫成煙,一切不直實得教他固執等待她清醒。
然而,他等到的是冰冷和絕望。
就說夕顏是薄命名,夜開朝落,隻有一夜的芳華,所以他寧可喚她葫蘆,縱然同是夜裏綜放,但至少可以結下子,而非消逝!
可是,她還是走了……走了……不見了,消失了,再也找不會愛笑的她,再也嚐不到那份酸甜滋味……可是他剛剛明明才嚐到那滋味,他……他快瘋了嗎?
他常常覺得自己身在夢境之中,可是這場失去他的夢卻好長好長不曾醒!
夢……太長了!
讓他醒來!讓他醒來……皇上曾問過他,人生如果可以重來,他會怎麼做……
他要回到最初的最初,讓他從來不曾愛過!
別讓他懂得愛!得到時太甜蜜,失去時太殘缺……可是,事實上他愛過,他深深地愛過,也狠狠地失去,不管再思念再盼望,終究觸摸不到她,再也看不到她,這無垠天地再沒有她的身影和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