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他不喜歡人家問這個啦。”

“你不說我自己問——”拿出手機就要打給江品常,黃西典急了。

“我說、我說,你別煩他。”他歎氣。“我都跟你講,但是你絕對要保密,不要害我。”

這天,黃西典說了許多關於江品常的事,白雪呆愣愣聽著,感覺像作夢,太沒真實感。

他說了江品常的病,還說江品常以前在他朋友的建材行工作,後來需要地方住,才換到他這裏上班。他不清楚江品常跟家人怎麼了,但從沒聽他提過家人,也從沒有家人找過他。

以前,江品常會定期到醫院追蹤,但現在,已經放棄治療,因為醫生也說了,沒辦法根治他的病。

“……因為頭部左側的腦瘤接近視神經,位置又危險,也不能開刀,所以醫生要他先做好失明的準備才去上課——”黃西典講這些的時候,很忐忑。因為白雪跟江品常很要好,本以為她聽完會崩潰,會哭哭啼啼。但沒想到她手一揮,嗟道——

“不可能啦,他看起來很健康,怎麼可能有病?說不定是誤診。”

“健康個屁,他頭痛的時候都躲起來,那種痛不是一般人捱得住的。尤其是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常常一大早起床就痛到吐。他就是逞強,也不讓人關心。你要假裝不知道,不要去問,不然他會生氣。”

白雪心驚,想到早上浴室常常傳來嘩嘩水聲,以為他是在洗澡,難道……在嘔吐?

太突然,沒真實感,所以呆呆地,也不感到慌。

她質疑道:“哪有可能生病的人這麼淡定?再說了,萬一是真的,那他瞞著我們就太過分了。他現在是跟我們住,萬一發病了我們怎麼辦?”說著說著,一股火大,老天爺耍她耍上癮了嗎?她這麼喜歡江品常,結果他長腦瘤?搞什麼?

白雪臉色鐵青,拒絕承認事實,甚至惡意道:“我可沒那個功夫照顧病人,要是早告訴我,我才不讓他過來住,莫名其妙!”氣到胡言亂語,好像隻要這麼抗拒,就不是真的。

黃西典錯愕,她說什麼?!

她竟——白雪的反應,教黃西典震怒。以為她不會那樣勢利,也對啦,誰想承擔這麼大的責任?但她急著撇清關係,惹他不悅。

“是擔心會被他拖累嗎?你放心,我了解品常,真發病了他會回來跟我住,不會麻煩你!”又憤慨道:“他早都想好了,要是嚴重到失明,他有存一筆錢在我這裏,到時我會幫他找看護,不用你麻煩!你放心了吧?”

最好有這麼簡單!最好是!她氣呼呼走掉。

她沒回家,攔計程車趕到盲人重建院。她還是不信,那像夥不可能這麼倒楣。可是在盲人重建院大門外,看見裏麵持手杖的學生們,在長廊下排成一列練習行走,江品常也在其中——

是真的?

她恍惚回到家,關在房裏,回想江品常的種種,似乎都有了答案。

白雪記得他們第一次相遇,在深夜的KTV包廂裏。那時,他幫她處理桌麵穢物,後來臨走前,他漫不經心丟下一句——

“……別忘了再跟你爸禱告,叫他保佑我,就說……像我這麼好心幫你的人,一定要讓他前途……一片光明。”

光明?原來是他最需要的。

所以他才不交女朋友?不要穩定的關係?因為死亡離他太近了?

但也許沒那麼嚴重?白雪上網搜尋腦瘤相關資料。越看,心越往下沉。

這不像感冒發燒好解決的病,也不像心肌梗塞或爆血管,有可能一發作馬上葛屁。它棘手又麻煩,照顧起來很困難,很多病人到最後甚至生活無法自理,拖累親友,更甭提龐大的醫療費用。

好,我了解我知道了。

白雪努力樂觀地想,反正啊,幸好啊,她又沒跟他怎樣。要是跟他好上了,之後他病倒,還要照顧他咧。假如真的失明,那還要被拖累呢。這不是自討苦吃?誰敢跟這種人交往?結婚生子?連同居都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