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以來,表演對世間一切的滿不在乎和無所謂,隻是為著不發瘋。這麼長久的淡定,就為這刻要如火焰般瘋狂。
焚燒掉這爛透的生命,銷毀掉那恨透的女人。
大腦脹痛灼熱,將爆開般的痛楚泛濫吧。
就讓那沉寂已久、折磨已久的花兒放肆開展吧。
他已完成他的複仇,她活該,她活該。
“啊——”他怒吼。但為什麼尚有一絲不忍?為什麼還緊張她?假如她真遭遇不測,假如她——
前路模糊一片,忽像有把尖刀,刺入腦殼。尖銳劇痛,看不清前路,他鬆手按住頭部痛處,車子失速滑出道路,往路旁的芒草叢衝去,顛簸衝撞一陣,終於靜止在草堆裏。
貨車冒煙。
他癱在駕駛座,夜蟲唧唧,暈眩中,聞到濃濃的氣油味。而音響遭此撞擊,播放的歌曲,摻著雜音。
他的頭好痛,呼息沉重而吃力。感覺到,死亡迫近。他不想掙紮,活著太累。
但做了最後一件事,他摸出手機,拿起那張名片,努力辨識上麵的電話號碼,打到市長辦公室。
有人接起電話。
“派車去找市長,她在——”報完路名,像用盡力氣。
最終,他還是輸了,他太弱,沒勇氣拋棄生下他的人。不要緊,他可以拋棄自己。虛軟地閉上眼,就這樣吧,就在這裏默默死去。
因為活著不快樂,要死了也不感到太悲哀。
音響播起另一首愛歌,神秘蒼涼的嗓音,幽暗迷離的旋律。
TheLastShadowPUPPSS唱著,相當應景呢。伴隨著夜蟲唧唧聲,在山裏這樣死去,還不算太慘吧?他苦笑。意識混沌,腦中閃現許多過往。
那天,他朝空中奮力擲出飛盤,親愛的狗兒撲向天空,銜住了,真帥啊小乖,他最親的小狗。
他其實也好想,在被殘酷命運拋擲出去時,有人,接住他。
當他墜落黑暗深淵,當他殘破而傷痕累累時……撐住他。
說不在乎、不要愛,是騙誰?一個人承受這些苦,不屑被安慰,在騙誰?
他隻是不想再看見,那種,嫌他麻煩累贅的眼神……
手機,每隔一陣就在掌間震動。固執、堅持地震個不停。
他被這震音搞得煩透了。他知道是誰,一直頑固找他。舉高手機,猶豫著,按下接聽鍵。
“你在哪裏?幹麼不接電話?”她大吼大叫。“我去警局他們說你早就做完筆錄了,為什麼還不回來?頭還在痛嗎?江品常?江品常!”
他歎息。
她咒罵他,聲音焦急瘋狂,在他聽來,竟像天使的聲音很溫暖。
他苦笑。“你真的很煩——”
她,是他唯一想保護的。假如他健康正常,她是他唯一想廝守的。
但這是奢望。
她嚷嚷著。“我很擔心,快跟我說,你在哪裏?”
“這裏……”他看向黝暗天空,視線模糊中,隱約見著是一輪明月。
“好美——”模糊成一汪白啊,像她純淨明朗的眼神。就算命運多難,依然保有的那種小鹿般眼神呢。
她慌張地說:“在哪裏?我要過去!”
不,他將要去的地方,離她太遠太遠了。
倚靠車窗,冷冷山中空氣漫進來,圍繞他。彼岸,也是這麼寂黑寧靜嗎?如果是,不算壞。
“以後不要再打給我了。”他道別,聽見汽油,滴滴答答落地聲。
“為什麼?說什麼蠢話,王八蛋!”
他口氣虛弱。“我討厭——倒貼的。”
“你到底在哪裏?為什麼聲音這樣?”她不罵了,哀哀哭泣,絕望傷心,那哭聲搗毀他的寧靜。
“不要拋下我——我好怕,求求你不要拋下我,求你啦——”她放聲哭,重複大聲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