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可以瀟灑,遺忘這個從來不親又陌生的女子。即使他的身體,曾住在她肚腹內足足十個月。
可惡是,這些年她積極做一些事,讓他不斷在各種地方看到她、聽到她。然後想到自己是她竭力隱藏、努力否認,恨不得消失在世界上的存在。
於是,這個她想一筆勾消的存在,便肆無忌憚地在各種微小不起眼處,放肆彰顯他的存在。
你且等著。
你越是在那光明燦爛舞台中胡說八道妝點自己的神聖高貴。
我……便會在那暗黑汙穢處囤積能量滋養自己,日日巨大到終有一日,你,無法忽視我的存在,因我,來自於你。
脫下安全帽,江品常走向一家堆滿廢棄家電的二手電器店。
這,就是X先生的秘密基地。
這兒囤積著被主人拋棄或故障、或報廢的電器用品。這裏空氣,帶著鐵味。瞧這些與他為伍破敗的生鏽金屬物,它們被世人冷落,月光下,泛著銳利冷光。
江品常,也是個被拋棄的人。他的心,也冷也銳利,如鐵剛硬。
都已經清晨四點了,白雪家中,燈火通明。
江亞麗一襲紫色絲質洋裝,懶懶躺在客廳長椅。她抽煙,品紅酒,看電視。一隻傲嬌白貓,坐茶幾上……不看電視,坐姿如後,瞪視麵前的亞麗,像在監視她行為…是貓界皇後,睥睨天下,歧視人類,看亞麗的眼神,好像她是畜牲,侵占它地盤,它正努力容忍亞麗的存在。
這兒亞麗是慵懶懶的。
那邊地上,則宛如戰場,不時傳來詛咒——
白雪趴在木地板上,周遭堆著顏料,正在畫稿上塗抹修改。畫稿中,一朵綻放白茶花,花中央,一罐鬆野牌美顏聖品。因為王大老板臨時變動,需大幅修改飲料外觀。改完,還要再利用繪圖板,依案主要求,調整背景。
“我從不知道,可以這麼恨一個人!”白雪咬牙說。
“誰?”
“王朔野。”
“恨一個沒見過麵的?荒謬。”
“我要宰了他,如果我會巫術,我馬上作法!”
“我倒是挺愛他的。”亞麗微笑。“我愛我的客戶們,比我的男人更愛。白雪,你要學學我,這是工作,不用這麼情緒化,會更累的。”
“喂!”白雪扔畫筆,崩潰揪發。“他到底要我改多少遍?為什麼突然要改飲料包裝?這是他的問題吧?還有,一下說我畫得太夢幻不夠寫實,沒辦法抓住顧客注意;一下又嫌線條太剛硬,不符合他賣給OL的設定;一下又嫌背景用色太暗,當初是誰要求突顯商品?背景暗才能更突顯吧?懂不懂什麼叫藝術?大老粗不懂又愛出意見,那麼厲害叫他來畫啊!”
“冷靜點,妹妹。他不必懂,他有錢就行了。我們是來賺他的錢,不是來教他提升審美觀的。他是商人,這方麵不用太期待。”
“我願意配合,但他每次亂動交貨時間,不管別人作業多辛苦,都要人配合他。他要出國就要提前交?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忽然要我修改又不給我時間好好改,但是又要求品質。不是說很急?很急給他,哪次不用改?真有這麼急就不會要我改,最可惡是改到最後他最愛的是他媽的第一版!啊~~”尖叫,哀號,地上打滾。
“嘖嘖嘖,每次工作就這麼暴躁,你賀爾蒙失調,快找男人上床。”
“沒戀愛是要怎麼上床啦!”
“上床跟戀愛是兩碼事。”
“是是是,我懷疑你對桌子椅子都能發情。”
亞麗大笑。“可惜我的魅力對他沒用,不然你就輕鬆了。我跟他撒嬌啦、諂媚啦,都不成。那個人真嚴肅,不過他給的價碼好,咱們就原諒他吧?反正你不用跟他碰麵,有我在前麵幫你擋子彈呢。”
“每次跟他合作,我都沮喪到懷疑起自己的才華,好想死。”
“所以才需要我這個經紀人啊,讓你去斡旋,這工作早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