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普托·雷吉斯。
浮爾波卡河流經街道中央,東邊有座已無國王、隻是純粹裝飾用的拉茲尼城,另外還有以古老樣式建造而成的市政廳、教堂以及舊市街。西邊則是拓寬街道時所擴充的新市街——雖說是新市街,但由於這個城鎮的名稱是四百年以前所取的,所以已古老到足以稱得上是“舊市街”了。
該新市街的中央是卡普托·雷吉斯車站。從到達終點站的最後一班列車下車的人群中,出現身著黑色長袍、頭戴黑帽的維多裏克。他招了一輛停在車站前的馬車,告知教區名稱後,馬車便喀啦喀啦地開始前行。
“神父是打哪兒來的呢?”
“嗯,我是從神之城來的。”
“啊,神之城!我常跟賤內說,希望能在死之前去看一看呢。”
應是虔誠信徒的老車夫羨慕地說,並將雙手靠在胸前做出祈禱的姿勢。
“那神父是從神之城被派到柯斯塔教區的囉?”
維多裏克即將前往的教區名為柯斯塔,據聞那裏是下層的勞動階級人士所住的地方。
“嗯。”
“是嗎?若是從神之城而來的神父,那教區的人會很高興哦。原本負責那裏的老神父也是個好人,可惜因流感過世了,他們從半年前就引頸期盼著新神父的到來。”
“這真是我的榮幸。”
維多裏克笑容可掬地聽著老車夫說話。
金發碧眼、容貌端正的臉龐上戴著銀框眼鏡,搭上內斂穩重的態度,一眼就看得出是個為人親切且善良的好青年——這個偽善的男人故意裝出好男兒的樣子。
維多裏克從馬車向外眺望著夜晚街道的景象,旋即察覺到異樣之處。
”真是靜謐的街道呢。這裏平時就如此安靜嗎?”
這一問,令車夫的臉蒙上一層陰影。
“不是……是因為最近發生吸血鬼肆虐的問題。”
“吸血鬼肆虐?”
“嗯,隻要被他們咬到就會臉色發白,立刻倒地不起,然後就會變成像是狼人般的怪物到處作亂,大家都嚇得不知所措,害得這條繁榮大街變得冷冷清清。雖然街上的大姐們都感歎生意做不成了,但自己若被咬到可就不妙,所以也隻好安分地關在家裏囉。”
老車夫接著嗬嗬地笑著說“這話跟神父說好像不妥吧”,因為街上的大姐們顧名思義就是阻街女郎,也就是所謂的娼婦。
但維多裏克隻是露出溫和的笑容默默傾聽,最後開口說:
“真是危險呢,希望天神與精靈們都能保佑街上的人民。”
他邊說邊在胸前合十祈禱。然而,他的雙眸跟他穩重的語氣背道而馳,隱約透露出危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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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休!跑快一點啦!”
少年轉過頭,催促著落後自己十步的友人。在這段時間,他那從縫縫補補的褲子裏伸出來的腳仍不停地急忙向前奔跑。
“等、等等我啊!米爾!我沒辦法跑那麼快啊!”
微眫的少年雖然跑得上氣下接下氣,但為了趕上眼前叫喚自己的少年,腳步仍不曾停下來過。
“你的動作老是慢吞吞,才會被人笑說是‘慢郎中的霍休’啊!”
“你說什麼!等一下!你這個‘急性子的米爾’!”
兩名少年邊大聲嚷嚷邊跑在反射著閃閃日光的石子小徑上。
“聽說昨天夜裏神父就已經到了。薩思說的,所以準沒錯。”
薩思是住在本教區教會附近的少年。
“昨天馬車來到這裏,人也進去教會裏了。”他驕傲地說著似乎隻有自己才曉得的秘密。
米爾一聽,便拉著霍休一股腦兒地衝出來。
“是什麼樣的神父?”霍休氣喘籲籲地問道。
“薩思說他沒看到臉,所以我們可能是第一個看到他的人哦!”
終於來到教會前的米爾,如往常般用力推開小教堂的門。旋即又跟往樣一樣心想:“慘了!”
因為半年前曾住在這教會裏的老神父,每次看到他這樣做都會破口大罵:“在天主居住的神聖場所裏,怎能發出如此大的聲響!”
不過,閉著眼、縮著肩的米爾,並沒有聽到往常的嚴厲叱責聲。
“哎呀,這位客人真有精神呢。”
對自己說話的聲音穩重又溫柔,聲音比起站在街角彈吉他唱歌的街頭藝人還要動人。雖然米爾不曾看過也未曾聽過舊市街的歌劇院裏登台歌手的聲音,但眼前這個宏亮又年輕的聲音,肯定也有資格上台表演。透過彩色玻璃照射進來的陽光映照著對方發亮的金發,以及戴著銀框眼鏡的模樣,而眼鏡後方那漂亮的綠色眼睛正看著自己。穿著黑色神父袍的身影,顯得高佻而瘦長。
“是……天使嗎?”
米爾不禁脫口而出。他會這麼認為是因為站在教堂內祭壇上的人,有著無與倫比的動人外貌。
對方並非貌美的女性,而是不折不拙的大男人。然而卻讓米爾誤以為他是天使,甚至對他背上沒有白色羽翼這件事感到很奇怪。
“把我當成是神的使者,真是令人不敢當。”
對方微笑並慢步走來。即使走下祭壇,米爾也必須拉高脖子抬頭仰望著他,此人的身高果然驚人。
“您是前來本教會的新神父嗎?”
“是的,我的名宇是維多裏克·魏斯達,那你呢?”
“我叫米爾。”
“我是霍休!”
“我、我叫薩思!”
連不曉得何時趕來的薩思都推開霍休龐大的身軀,主動報上名來。
維多裏克看看這些少年們,露出親切的笑容說:
“你們等一下,今天早上來這裏的女孩給了我餅幹喔。”
說完後,他從裏頭拿了烤好的餅幹出來。餅幹有核桃口味、葡萄幹口味以及無花果口味,少年們開心歡呼並衝上前搶食。
“啊,這跟伊芙娜姐姐烤的餅幹味道一模一樣呢。”
薩思如是說,維多裏克點點頭說:
“沒錯,今天早上我遇見了一位很虔誠地來教堂禱告的女孩,她說她叫伊芙娜。這餅幹就是她給我的。”
“啊,伊芙娜姐姐終於能來教會禱告,真是太好子。”
聽到霍休脫口而出的話,米爾緊張地大叫:“笨蛋!別多嘴啦!霍休!”
“啊……”
霍休連忙遮住嘴巴,但卻收不回已說出口的話。
一臉驚訝的維多裏克與孩子們間出現尷尬的氣氛。
“啊,這個……伊芙娜姐姐是個很親切的大姐姐,常常會烤餅幹給我們吃,而且擁有一手好廚藝。”
米爾戰戰兢兢地開口說。維多裏克微笑說:“她的確是很好的人呢。”
看到這溫柔的笑容,米爾覺得這神父應該能夠體諒,所以便一五一十地坦白說出來:
“可是,以前的神父不喜歡姐姐進入教堂。因為姐姐晚上是在酒場工作……所以,那個神父說她會弄髒教堂。”
先不提在酒場工作的事,如果說會弄髒教堂的話,表示那位女孩是以光臨酒場的男客為工作的對象,也就是跟阻街女郎差不多。
“可是,伊芙娜姐姐並不是自願做那種工作的。那是因為她父親生病了……”
米爾拚命解釋,維多裏克則用手摸摸他的頭,安撫他說:
“她是很溫柔的女孩哦。而且今天早上我也跟伊芙娜小姐聊過了,她坦白說出自己的故事。我告訴她,隨時歡迎她來本教會。”
這番話令米爾的表情頓時開朗起來。
“那麼,伊芙娜姐姐可以來這個教會囉!”
“當然啊,教堂的大門是為所有人敞開的。”
“謝謝神父!”
米爾不自覺地擁抱維多裏克。
他會抱著維多裏克,並不隻是因為神父給他們好吃的餅幹,而是米爾覺得自己似乎喜歡上這個神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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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大家對於來到柯斯塔教區的新神父評價都很高。
這名年輕又俊俏的男人,別說年輕的女孩,也很受上了年紀的女性歡迎。再加上言談舉止儼然就是個神職人員,待人接物親切又和藹溫柔。
他讀頌神書的聲音仿佛悅耳的旋律,響徹教堂高聳的天花板,每個人均沉溺於動人的旋律裏。這美妙的聲音比舊市街歌劇院裏的男高音還動人,但如此形容這位侍奉天主的神父其聲音,也許有些不禮貌吧。
他的優點不僅如此,以前嚴格的老神父不準從事某些職業的女性進入教堂,維多裏克神父卻同意她們前來。因為他說,向主禱告者沒有貴賤之分。
雖然這點仍令許多傳統又固執的老人家不高興,但大部分的人都欣然接受他的作法。科斯塔教區雖沒有貧窮到非從早到晚都工作不可,但那些勤儉刻苦的人們,仍是肩挨著肩彼此互相幫忙,努力為生活打拚。有些女性不從事這種工作就沒辦法過日子,關於這一點大家都很體諒。
“教會來了個好心的神父呢。”
柯斯塔居民口中均對維多裏克讚賞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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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十天後,一名稀客造訪教堂。
對方穿著一襲黑色洋裝,戴著黑帽,臉用黑紗蓋住。那雙白皙的乎也戴上黑色蕾絲手套,手撐黑色場傘。
很明顯,對方是穿著喪服的上流社會夫人。
“我丈夫在半年前去世。”
對方拿出黑色蕾絲花邊的手絹擦拭淚水。她的模樣雖楚楚可憐,但這位年輕婦人一頭黑發配上紫色的雙眸,渾身散發著妖豔的氣息。芳齡可能還不到二十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