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論是卸門板、灑掃積雪、擦油甕,還是招呼兩位先生用茶,梅崗都做得很上手,好像他是個早已在這兒待了三年的學徒。

兩位先生偎在炭盆旁烘手,看著慶蒔悠悠哉哉地坐在他們旁邊吃著黏糕,又看了看忙進忙出的梅崗,兩人都覺得這畫麵真是怪異得很。

尤其是掌櫃先生,他已從趙嬤嬤那裏得知昨夜的事,不明白這慶蒔怎麼會表現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於是,他咳了一聲,問:「慶蒔,那人是?」

就知道你們會問!

慶蒔馬上轉過頭解釋。「他是我雇的長工,叫梅崗。」她笑了笑,驕傲地說:「你們覺得他手腳如何?如果做得不合你們的意,沒關係,盡管跟他說,他一定會改進。」

帳房先生沒什麼心眼,便順著慶蒔的話應和道:「嗬!真不錯,這下慶蒔就真的像個大少奶奶一樣,坐在這兒啃黏糕了。」

可掌櫃先生卻說;「你哪來的錢雇長工?」

這掌櫃先生相後娘處得好、處得長,將後娘鄙夷人的嘴臉學得很好。

慶蒔冷了臉。「掌櫃先生不信?」她拿出她逼著梅崗蓋手印的合同,攤給他們看,說:「瞧清楚了!這是聘雇合同。」

掌櫃先生哼了一聲,正要拿起來細瞧,後娘尖銳的罵聲就傳了過來。

一夥人往後院瞧,隻見後娘碎著快步從垂花門裏走來。

趙嬤嬤,還有慶蒔的妹妹慶珠,則一臉看好戲地跟在後頭。

「王慶蒔!」後娘叫道:「她回來了沒?在哪裏?」

梅崗也聽到這罵聲,他很熟悉,聽了十年了,而且非常討厭。他來到慶蒔身邊護著她,卻發現慶蒔的臉發白僵住了,身體不自覺顫抖。他以為她會家前幾回麵對眾人一樣,裝得很高傲地向大家解釋他是她的仆人,沒想到一遇上她後娘,她的小心眼都不敢亂使了。

慶蒔的確很怕她後娘,即使練了好幾遍,要上陣麵對她還是會害怕。當後娘衝進來時,她試著穩著聲音喊一聲:「娘。」

後娘瞪了慶蒔一眼,又斜著眼打量了梅崗,她怔了下,才正眼細看他,青樓出身的她,很少看過長得這麼端正的男人,差點兒看入迷。不過,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她指著慶蒔的鼻子就罵:「趙嬤嬤是我的人,你敢這樣唬趙嬤嬤?你哪來的錢雇長工?你憑什麼雇長工?有我的允許嗎?啊?啊?這個家是我在當家,你眼裏還有我嗎?」而且雇的還是這麼英俊的長工!

慶蒔吞了口口水,舉起那紙合同,說:「我的確存了錢……」

後娘扯過那紙合同,根本不讓慶蒔說完話。「錢?你這窮光蛋會有錢?說!你是不是私下坑了鋪裏的錢?」

第3章(2)

梅崗聽了這話,很火大,想替慶蒔出頭,可是慶蒔按住他,自己解釋:「娘可以去問問帳房先生,看看鋪裏的錢何時少過。」

後娘狠瞪帳房先生,帳房先生吞吐地說:「鋪裏的進帳,我每日都會呈上給太太核對過,應該不會有這種事……」

「你當家是誰?你替她說話?」後娘苛薄地對慶蒔罵道:「好,沒錢,那怎麼可能雇得了長工?這紙合同是假的吧?其實這男人是你偷來的漢子,對不對!你氣咱們要把你許給那藥罐子,所以就拐個男人進來,想玷汙你自己,讓自個兒嫁不出去?你真下賤啊,王慶蒔——」說完,她竟想把那紙合同給撕毀。

梅崗再忍不住,衝過去扯住後娘的手,吼道:「你汙辱人也該有個限度!」

「啊——梅崗!」慶蒔慘叫,趕緊把梅崗推離後娘。他看著她過了十年這樣的生活,難道不知道後娘在發飆的時候,應該要更冷靜嗎?失去理智的反抗,隻會讓她的處境更悲慘。

「你、你這莽夫——」後娘摸著發紅的手腕,利嘴正要刮梅崗一頓,不料此時一個軟軟的聲音,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