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與痛意一同襲來，不讓他有片刻舒緩的機會。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感到這樣疲憊，全身酸軟，提不起絲毫氣力，心髒也在這種脫力感中跳動的緩慢，他甚至覺得連呼吸也變成了勞累的活兒，幹脆不再作任何念想，隻靜靜躺在地上。
“今夜風雨飄搖，而我來到此地。”
是導師的聲音，他吃力地想著，還有其他人嗎？他們是走了，還是就圍在我的身邊？
“還愣著幹什麼，蠢貨？！！快跟著我念！”惱怒的口氣。
是的，我得跟著導師念，屠龍誓約--
他用手摸了摸喉嚨，確保嗓子還能用，然後朝旁邊吐了口濃痰，這使他稍微好受了許多。
“今夜風雨飄搖，而我來到此地
酒和肉都請為我端上
不要問我的名姓
也不究要去往何方
聽聞這裏寒風凜冽
還有惡龍肆虐
你的人民是否為災禍所困擾
你的財寶是否為猛獸所侵占
那麼，容我先感謝你的款待
然後為你排憂解難
為你的命運
我的命運
還有龍的命運
歡呼高唱吧
高唱一切的終結
因為
我正因此而來”
睡夢裏，無邊的陰影一直籠罩著他，壓抑的氣氛讓他窒息。他無法動彈，不是因為脫力，而是一種身體完全不屬於自己的空蕩感，幸而眼睛還受著他的支配，不過透過那雙眼睛，他見識到的隻是一片末日般的景象--比清醒時還要糟糕的處境。是白日還是黑夜，他無法辨析，巨大的身影橫亙在地平線上，占據了整個天空。在那黑暗的頂端，朔日一般可怖的眼睛緊盯著他，帶著日炎的溫度烤炙他那脆弱的身軀。
上一刻是呼嘯的狂風，下一刻又成了漫天的飛雪，在那黑暗中，他很快又見到了星辰和隕石的墜落，鼓噪的聲響刺破他的耳膜，雷鳴電閃晃瞎了他的眼睛。
在第一顆隕石墜落到地麵的同時，天際橫著裂開了一道血紅色的口子，口子越來越大，他也意識到那並不是天被撕裂，而是那頭怪獸張開了嘴。強大的氣浪從其中湧出，隨意便將他的身子刮到隕石之上，燃燒著火焰的隕石很快將他燒的骨頭也不剩，但他的意識仍舊停留在那裏，眼睛也仍舊與天空中的那雙對視著。
“帝拉萊瑞斯之子、屠龍之人以及竊命者斯德瑞，好好在我賜予你的恩澤中苟延殘喘，盡你一切所能去獵殺我的同族，然後享受螻蟻們的擁戴吧。但是，看一眼這個世界，我仁慈地展示了你的命運，當你的生命之火燃盡，我會奪走你的一切，就如今日你所做的一般。記住，作為竊賊的代價，你將永遠不得安息！也將永遠遭受詛咒！”
那張撕開黑暗的血色大口發出轟鳴的笑聲，無數血漿從其中飛濺而出，將整個世界也染成了一片鮮紅。這永世難忘的盛景和他最終的命運永遠刻在了斯德瑞的眼中。
“再考慮下吧，你們都清楚這個決定有多荒謬！”斯德瑞用樹枝撥弄著快要熄滅的火堆，眼神掃過同樣圍在火堆旁的幾人。這幾個家夥從紮營起就一動不動，披在身上的黑袍將他們的容貌隱藏在夜色中，即便火光也無法穿透。
寒風陣陣，無人應答，他開始懷疑這些家夥是不是已經睡著了。好吧，也許幹他們這行的都是這幅德行，但我可不想。整理了下思路，考量著如何能將他們說服，斯德瑞又再度開口，不過這次他特意壓低了嗓音，“你們對老佛爾忠心耿耿，這我可以理解，但是那家夥終究是個糟老頭子，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更不用說腦子。”他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心卻開始忐忑，斯德瑞有些緊張，如果這些話被那個他口中的“糟老頭子”聽到的話，難保他不會被剝層皮。唯一讓他心安的是這些人的寡言少語並不單單針對他。“想一想，憑我們的實力，要對付德萊諾瑞--”他忽然止住了聲音，臉上滲出了冷汗，背後也一陣發麻。
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所有黑袍都抬起頭望向他，即便黑暗遮擋了麵容，他依舊能感受到那一道道懾人的目光。
一個不屬於斯德瑞的聲音響起，但並非黑袍們所發出，而是來自於他身後。
“我警告過你不要提起那個名字！”那聲音蒼老而嚴厲，帶著毋庸置疑的強硬態度。一瞬間斯德瑞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因為貪玩弄丟了牛而被父母狠狠教訓的那一刻。
老人在斯德瑞身後露出身影，身上披著同其他人一樣的黑袍，隻是沒有帶上頭套，那頭及肩的白發被寒風擺弄著，在火光的照耀下顯現出幹枯的光澤，而他臉上的皺紋和傷疤又是如此地繁密，縱橫交錯難以厘清，像是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老樹的外皮。
“都休息好了嗎？”老人出聲詢問。
黑袍們一齊點了頭。
“那就出發，沒時間再耽誤了。”說罷他一腳踢滅了火堆，在微弱的月光下朝著某個方向離去。其他的黑袍也紛紛起身跟上老人的步伐，唯獨斯德瑞仍坐在地上，沒有任何反應。
“走吧，老師的決定不會錯的，我們隻需要遵循就對了。”聽到這少年般的聲音，斯德瑞抬起頭來，一個黑袍正守在他麵前，沒有同其他人一起離開。
“也許吧。”他聳聳肩，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把手上的樹枝丟進了正冒著煙的火堆，便自顧自地朝那個方向去了。
他出生在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父親是鐵匠，雖然依靠祖輩相傳的手藝在城裏小有名氣，但日子依舊過的平凡而普通。鐵匠的命運意味著即使再如何努力也終歸是鐵匠，造出的利劍並不供他驅使，而是在冒險者的手中為他們建功立業，當然死在利劍之下的占了多數。父親嗜酒如命，敲打出一柄好劍要花費的時日不少，氣力更不用說，賣上3個銀幣的話一個月的生計就不用發愁，換成酒卻隻能供他喝一天，而且要從打鐵的時間裏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