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卻道:“郡馬,按規矩,老身須得守夜。”

穆子捷沒有多說什麼,隻入得屋來。

“郡馬,請掀蓋頭。”喜娘在他身後遞過喜秤。

燭光忽然變得刺目,元清看到自己的紅蓋頭翩然而落,穆子捷就站在她的麵前。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身為新郎倌的喜悅,也不知是因為喝多了,還是因為念及紫芍有些愧疚。倘若他真的是為了紫芍,倒讓她心裏有些高興。

“郡主、郡馬,請喝交杯酒。”喜娘又捧上托盤。

穆子捷端起其中一個酒杯遞給她,自己則將另一杯一飲而盡。兩個杯子之間係著紅繩,取百年好合之意。

元清不擅飲酒,隻品了一口,喉間便覺得辣辣的。

有婢女隨後上前,在喜帳間撒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四色幹果子,鬧騰了一陣子才離去。

喜娘合上門,屋裏恢複冷清與尷尬。

別人成親也是如此嗎?依例行了禮,就隻剩這樣呆呆地坐著,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穆子捷忽然道:“天色不早了,郡主,歇著吧。”

元清十指相纏,雙頰兀地紅了。她想起方才喜娘進來,給她看了一冊春宮圖,那上麵的小人兒赤裸著身子,著實讓她害羞。

其實對於男女之事,她並非一無所知,那些話本小說裏常常有些露骨的描寫,她半夜讀來,心裏總撲通撲通地跳著,然而書是書,畫是畫,讓她麵對一個活生生的男子,終究會感到無所適從。

元清除去繁重的首飾,褪下綴滿珠飾的喜服爬到床上,就著一個枕頭,蜷縮著躺下。

穆子捷看著她,怔了怔,而後也褪去外衣,睡在床的外側。

燭火依舊通紅明亮,他倆瞪著眼睛,誰也沒睡著,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她忽然想起那時候他曾說自己對她並無私念,也不知現在換了這副軀殼,他的心緒有沒有發生變化?若有,便說明那時候他隻是嫌棄她不夠美貌。

她忽然想試一試。

元清輕輕轉過身,凝視他的側顏。他的側臉極美,鼻尖若山峰一般挺立著,睫毛居然比她還長,像蝴蝶翅膀般微顫。

穆子捷冷不防地道:“郡主這般瞧著微臣,更讓微臣拘束了。”

“別的夫妻也似我們這般嗎?”元清低聲問:“這樣睜眼躺到天亮?”

“微臣酒喝多了……”他隻答道:“有些倦了……”

元清知道這話隻是搪塞她,趁他不備,湊到他頰邊猛地輕啄了他一下。

穆子捷霎時愣住。

“郡馬,”她問:“如此,會讓你有私念嗎?”

私念?這個詞就像一根刺,戳了戳他的心尖,他的胸膛頓時酸痛起來。

曾經有另一個女子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私念……是他當時拒絕對方的理由,真可笑,為何在伊人已逝之後,他才明白自己的私念是對誰?

不過今夜的元清讓他感到異樣,特別是她看他的目光,那澄澈的眼神似曾相識。

是他想多了吧?天底下的女子大概都會有這樣的眼神,並不是隻有他思念著的那個人才有。他怎麼可以將她倆混為一體?她們分明天差地別。

“郡馬,我能枕著你的胳膊睡吧?”元清又道:“晚上我時常作惡夢,如此會讓我感到安全。”她不容分說地靠了過去。

穆子捷身子僵了又僵,有些不知所措。

他並非第一次接觸女子,從前那些煙花之地他確實沒有白去,然而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血脈賁張。

不可能,他為何會對憎惡的人產生這樣的感覺?這難道不該是愛侶之間才會有的嗎?

生平第一次,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是一個正人君子,好像連起碼的良知也沒了,方才還說要替紫芍報仇,一轉眼便對殺害她的凶手動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