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王虧空國庫,需要大筆銀兩填帳。”蕭皇道:“他本做了這個局,以為可以瞞過朕,誰料百密一疏。”

元清的腦袋像被什麼鈍器擊中,好半晌她都反應不過來。

“你也知道,為了夏和之死,我邦與崎國交戰,正是需要軍費之際。”蕭皇感慨道:“朕這麼信任你的父王,派他獨自去開采金礦,前線開支這麼大,將士們等著糧草與弓箭、火藥,可你的父王為了一己之利,枉顧國家,他不該死嗎?你說,朕該不該治他這個謀反之罪、抄他滿門?”

元清用力搖頭,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所以定遠侯屠斬她全家,是皇上授意的?所以從頭到尾她都報錯了仇?

“你要怨,該怨朕才對,”他道:“該找朕報複,而不是為難穆定波一家。”

她不僅報錯仇,就連報仇的初衷也錯了……假如她的父王並非冤枉,一切咎由自取,她又有何立場報這個仇?元清全身激顫,豆大的淚珠盈眶而出,十指掐進掌心裏,幾乎要掐出血來。

“穆子捷曾經調查過此事,”蕭皇緩緩道:“朕叫太子妃轉告他,不必再查了。其實朕不怕他查,隻不過朕不想再糾結於往事。既然你回來了,又與穆子捷兩情相悅,朕便給你們賜婚,讓你們去過小日子,這樣不好嗎?元清,你為何不依不饒,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穆子捷……”

她身子不支地晃了晃,勉力才穩住身子,都怪她太過執著嗎?沒弄清當初的真相就盲目下手,險些把穆子捷拖進萬丈深淵。

“依朕看,子捷還是很護著你的,”蕭皇歎道:“這次朕命他查案,他顯然也懷疑你,但他始終替你說好話。子捷這孩子,終究有副慈悲心腸。”

她狐疑的抬起頭來,穆子捷為何要如此?因為害怕被株連嗎?因此努力為她開脫?

不,她不該這樣猜忌他,事到如今她若還看不清他的為人,就真是糊塗得無可救藥了。她該相信他的心地純良,這麼久的朝夕相處,難道還看不明白?

她好傻,真傻,為了複仇,被仇恨迷了眼,就連眼前這般簡單的事都認不清……

子捷真的比她好太多,哪怕他知道她刻意陷害他們全家,他也終究體恤她的悲苦,試圖隱瞞。

元清隻覺得內疚,羞愧得無地自容。

“元清,回去吧,”蕭皇道:“朕已放了穆定波一家,你也回你的郡主府去,與穆子捷團聚,今後好好過日子,從前的事你就當全忘了吧。”

她頹喪地垂下頭,原來上蒼竟如此厚愛她,接二連三給了她重生的機會,那些逝去的過往恍如隔世,唯一給她留下的,隻有規勸她對一切寬容以待。

有什麼東西在她心裏消失,像雪川融化,仿佛側耳便能聽見潺潺流水的聲音。

戲台上在唱些什麼,穆子捷並不在意。

已是暑熱時分,他雖換上薄衫,搖著扇子,吃著冰鎮的果子,卻依然覺得炎熱,心下煩躁得很。

“大人不喜歡這出戲?”一旁的柳娣子笑道:“這出戲可是我特意排的呢,大人也不捧場?”

“柳姊姊這麼久沒涉足梨園,此番複出,我自然是關注的,”穆子捷道:“隻不過沒怎麼看懂這個故事,還望柳姊姊原諒。”

“大人無心在此,自然看不太懂。”她打趣道:“大人最近與郡主相處如何?”

穆子捷垂眸,並未立刻回答。

“說來,大人與郡主成親已經一個多月了,”柳娣子問道:“怎麼,還是那般尷尬嗎?”

嗬,他該怎麼說呢?雖然他日日回郡主府居住,卻不曾與元清見過幾麵。他有自己的書齋、獨立的臥房,元清也有自己的小院,他們簡直可以做一對不必打照麵就能在一起過一輩子的夫妻。

“大人還在想著紫芍姑娘嗎?”柳娣子輕聲問道。

其實……與紫芍無關,自從知道了元清心中的鬱結所在,他其實非常同情元清,他能設想,看到滿門被殺卻不得複仇的那種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