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夫人吩咐道:“讓這丫頭收拾收拾,今晚就搬過去吧。”

“夫人不打算罰她了?”邢嬤嬤問,“砸了那麼貴重的花瓶,少說得罰跪半日。”

“不必了,反正那花瓶我也不太喜歡。”穆夫人道:“那是將軍從外麵帶回來的戰利品,說不定沾著什麼煞氣呢,砸了也好。”

“夫人真是寬厚,”邢嬤嬤對紫芍道:“聽到了沒有?夫人免了你的罰,你往後要記著夫人的好,明白嗎?”

紫芍微微點頭。

記著,她當然會記著,是穆將軍帶人抄了她的家,殺了她所有親人,掠奪了她父母的家產。

那個青瓷花瓶是她母親從前最喜愛的,母親說她最喜歡那瓶子無花無飾、古樸典雅,隻在瓶身上有著淡淡的紋路。像穆夫人這般豔俗的女子,自然不懂得這種內斂的美麗。

花瓶是她故意砸碎的,她寧可砸碎,也不會讓母親從前的心愛之物落在仇人手裏。

紫芍再度俯首,輕聲道:“多謝夫人。”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潛藏在奴婢的身分下,伺機而動,總有一天,她會替父母報仇、替北鬆王府上下數百亡靈報仇。

半年前,她還是北鬆王的掌上明珠,蕭國赫赫有名的元清郡主。她的父王雖然比不上永澤王那般得蕭皇倚重,但也是天潢貴胄,位高權重。她自幼過著奢華的生活,受盡嬌寵,這天底下的同齡女子,除了蕭皇的兩位公主與永澤王的熙淳郡主,再無貴女能與她爭鋒。

然而,忽然有一天,一切都變了,大將軍穆定波帶著一道聖旨領兵闖進她家,以她父王意圖謀反為由,將北鬆王府滿門殺盡。

她記得那一日血流成河,本來精致綺麗的北鬆王府瞬間如同地獄,刀劍斬下,厲叫撕心,那樣怵目驚心的情景,她此生再也不敢回憶。

府中仆婢使了全力掩護她從側門逃出來,她在小巷裏蹲了一宿,吹了一夜冷風,天明的時候,混在商販的隊伍裏出了京城。

她用頭上的簪子換了一匹馬,想到蒙山軍營去找她的表哥,這是她唯一可以投奔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

然而途中馬兒受驚,摔進了河裏,她在河岸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換了一件衣裳,她無意中看見水中的倒影,不由嚇了一跳。

不,那不是她的臉,有如芍藥般美麗的元清郡主竟變成了一個尋常的鄉野丫頭!這到底是她的幻覺,還是她移魂了,借用了誰的屍?

她在悲痛欲絕中卻有著一絲慶幸,因為這張迥然不同的臉,可以讓她逃避官兵的追捕,安然無恙地活下來。這大概是上蒼給她的一絲憐憫,也給了她報仇的機會。

一番輾轉之後,她好不容易來到蒙山軍營,卻聽說表哥因為她家的事受了牽連,被朝廷拘禁起來。正當她再度絕望時,遇到給將軍府采購奴婢的買辦,仿佛是天賜的另一個機緣,她順利進入將軍府。

從今往後,她的名字不再叫元清,而是紫芍。

“紫芍,從今往後,你就在冉姨娘房裏伺候。”邢嬤嬤一邊領著紫芍,一邊穿過長長的遊廊,“你入府這些時日,可弄清了上下的關係?”

“弄清了。”她點了點頭。

“你這丫頭,看上去糊裏糊塗的。”邢嬤嬤道:“來,先說與老身聽一聽,萬一不對,還可及時糾正。”

“嗯……咱們將軍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護國一品大將軍。”紫芍假裝怔怔地道:“將軍有一妻一妾,正妻就是大夫人,名門之後;妾室冉姨娘就是二夫人,出身低微,是將軍駐守邊關時識得的平民女子。”

“冉姨娘就是冉姨娘,不是什麼二夫人,你這稱呼可要仔細了,府裏的夫人隻一位,就是大夫人。”邢嬤嬤提點道:“若叫錯,可是要挨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