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嫂子同謝家人有些來往,也算相處親近,清楚謝家的艱難,想開口拒絕,但礙於婆婆在一旁虎視眈眈,為了免去一場爭吵喝罵,隻能歎口氣,把後半截話咽了回去。
謝嬌娘再次道謝,這才回家喊了大妹,讓她拿著大陶碗去張家擠羊奶。
許是張嫂子心裏過意不去,謝蕙娘端回的羊奶幾乎滿到要溢出來了,謝嬌娘尋了根竹管,也顧不得小豬崽身上的髒汙,一隻隻抱起來親喂羊奶。
生,是萬物的本能,能活著,誰也不願死啊。
原本奄奄一息的小豬崽,幾乎是一嚐到羊奶的味道就開始拚命的吸吮,待得喂完最後一隻小豬崽時,頭一隻喂食過的小豬崽居然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
謝蕙娘歡喜的抹了眼淚,這可是她們姊妹倆拿命換回來的,待養大豬崽賣了錢,就不用再為娘親抓藥一事犯愁,甚至還能替大姊置辦些嫁妝。
謝嬌娘倒是沒想那麼多,滿腦子都是怎麼養大這些小豬崽,畢竟喂食羊奶並非長久之計,而家裏的糧食也所剩不多……
她想了想,拎了筐子往南山去。
此時正值萬物複蘇的時節,放眼望去皆是綠油油的一片,她隨意摘了些野菜,打算熱水燙熟再灑點鹽就是一餐,又摘了些豬草,打算磨成汁混在羊奶裏,另外摻點包穀粉,小豬吃了一定恢複得更快。
待得小豬長大,就能換得白花花的銀子,有了這筆銀子,她便能做點小買賣,屆時即便不能大富大貴,總能保證娘兒幾個衣食無憂吧!
這般想著,謝嬌娘便覺渾身是勁,即便右胳膊負傷、使不上力,依舊奮力地摘了滿筐的野菜和豬草。
西斜的太陽已染上了橘紅,映照在南山上,如同為山林披了件輕紗一般,分外美麗。
趙建碩端了黑糊糊的兩盤菜從灶間出來,坐在自家院子裏,一邊吃,一邊皺眉看著在山坡上歡快地摘野菜的姑娘,一陣山風吹過,隱約送來她的歌聲——
「天涯啊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倆是一條心……」
妹妹?郎?
趙建碩不禁眉頭深鎖。謝家難道沒教過閨女禮義廉恥嗎?一個女子居然不避諱地把情郎掛在嘴邊……
他如此想著,那歌聲突然斷了,連帶著山坡上的姑娘也沒了影子。
他豁然起身,卻見那姑娘頭上頂著一朵紅豔的野花站了起來。說不上她如何美豔,可她如此簡單又快樂的樣子,彷佛一道光,奇異又迅速的驅散了他內心因征戰而留下的黑暗,那些屍山血海,那些斷臂殘肢,那些陰謀詭計,統統褪去了。
他的眼裏、心裏,就隻剩了這麼一個姑娘,一個綻放花開般笑靨的姑娘……
不知自己的一顰一笑皆入他人眼底的謝嬌娘,背起筐子,抬手扶了扶發辮上的野花,笑著下了山。
山下有她的家,她的親人,她過上安逸日子的希望……
稍晚,謝家一家人就著微寒的晚風吃了簡單的便飯,幾人偶爾回頭望望爭搶吃食的小豬崽,內心的喜悅簡直要滿溢出來。
日子啊,雖然艱難,但隻要努力,總會慢慢好起來的。
日升月落,歲月從不會因為人間任何的悲喜而停下腳步。
一晃眼的功夫,小豬崽已在謝家安身半月有餘,經過謝家姊妹的細心喂食,如今它們不再是當初那瀕死的模樣,不僅毛色亮澤,且白淨圓潤,很是討人喜歡。
謝嬌娘拎了把小彎刀站在豬圈裏,對著幾隻活蹦亂跳的小豬數度舉刀,又覺得實在下不了手。
謝蕙娘和謝麗娘緊張地站在豬圈外,可憐兮兮的望著大姊。
「大姊,能不能不殺小豬啊?」
「是啊,大姊,我們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即便家裏沒了糧食,但隻要我多摘些豬草回來,總能養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