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緊緊地跟在她身邊,怕又走散了。“夫人如何稱呼?”
“不要叫我夫人,我沒那麼老。”她投去一記白眼。“我娘家姓陳,至於夫家姓什麼不重要,因為我是個寡婦,已經被趕出門了。”
他一臉訝然。“你丈夫死了?”
方怡一臉沒好氣。“沒死怎麼叫寡婦?”
“說得是。”季昭拱了下手。“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順變。”
她嗯了一聲,覺得這個小屁孩也不是真的沒藥醫。
“敝姓季。”他因為對方是個寡婦,而多了幾分尊重。
“我又沒問。”方怡沒興趣知道。
季昭碰了個軟釘子,臉頰一熱。“既然救了我,這份恩情自然要報答。”
“我不要報答,隻要給我銀子就好。”她從沒想過自己有這麼缺錢的一天,又想不出賺錢的好點子,正在苦惱當中。
他不免疑惑。“你很需要銀子?”
“你知道寡婦的下場嗎?萬一無法見容於夫家,也回不了娘家,還不能拋頭露麵出去找工作,隻能靠親戚朋友接濟,要不然就是等死……”方怡哼了哼。“你說可不可憐?”
聽她這麼說,季昭也不得不點頭。“確實可憐。”
“最慘的是還不能再嫁,擺明了就是要寡婦上吊自殺,不然就得賣身了。”她連連歎氣。
“賣、賣身?”他有些窘迫,雖然才八歲,不過宮裏早就開始教導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重要性,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女子就該從一而終,豈能為了金錢而作踐自己?恐怕有損名節。”
方怡一臉沒好氣地道:“誰說女人就該從一而終?就因為是寡婦,更有權利尋找下一個幸福,大周朝的男人可以續弦,女人卻得守寡,你說這樣公平嗎?”當她聽到這個規定時隻覺得不可思議。
“呃……的確不太公平。”季昭見她態度強勢,隻能硬著頭皮附和。
“當今皇上也是男人,天下烏鴉一般黑,又豈會為女人著想?若是能見到他,一定要跟他諫言,請他多照顧寡婦的生活,不要覺得賞一塊貞節牌坊就應該對他感恩戴德。”她越說越生氣。“貞節牌坊是什麼,可以吃嗎?
晚上能抱著睡覺嗎?女人的一生就隻值一塊木頭?”
季昭聽得呆了,但是對這番似是而非的論調,又找不出話來反駁。“那、那你認為當今皇上應該怎麼做?”
“當然是請他下旨,昭告天下,允許寡婦再嫁,而且有權回去探視跟過世前夫所生的子女,若不想嫁人的話,夫家每個月還必須提供一筆生活費,保障她們的生計。”方怡繼續道:“如果是你的親姊姊,年紀輕輕就守寡,也沒有子女,往後幾十年都是孤孤單單的,夜裏隻能對著一盞燭火枯坐到天明,年紀大了也沒人陪伴照料,你就不會心疼、不會為她抱屈嗎?還能堅持說寡婦就該從一而終?”
季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方怡原本想再說下去,卻突然打住,心想自己幹麼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說這些大道理。“算了,跟你說也沒用。”
說著,她把目光調回前頭,不再看他,不看自然就無法讀取他的內心,這也是這超能力最大的優點,否則不斷地聽到別人心裏在想什麼,真的會瘋掉。
這一路上,季昭不時偷覷著她,眼前這名陳氏的想法相當離經叛道,跟尋常婦人大不相同,若是讓太傅聽到,準會氣得罵她妖女,可是在自己聽來,她所言之事卻又有那麼一點道理。
當他們來到玉女娘娘廟門外,幾乎是被人潮推著走。
她主動拉住他的手。“給我跟好,不要又走丟了。”
“呃……嗯。”季昭紅著臉點頭,他的身邊一向隻有太監,連宮女都很難近身,這還是記憶中第一回和女子這麼近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