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不太會安慰人,隻能幹巴巴地說:“你別太傷心了……”
然而自己都覺得這是廢話。
程一澤驀地抬起頭,眼裏蒙上了一層水汽:“我覺得,李躍不是自殺,他不是那種人。”
我驚了一下,沒有說話。
程一澤又說:“論壇裏都說他是被鬼推下樓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低得幾乎聽不見了。
但我聽得是清清楚楚。
他問我:“你相信有鬼嗎?”
“相信……吧。”
我艱難地回答,那紅指甲又在眼前晃了晃。
看著他現在這個樣子,我鼻子一酸,不知怎的就問了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程一澤不停地攪動著杯子裏的咖啡,喃喃自語:“你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分開之前,我特地囑咐程一澤:“你有什麼想說的也可以再跟我說,別一個人死撐著。”
“好。”
程一澤緊繃的臉龐此刻變得柔和。
我有些頭疼,跟林笑打了個電話,叫她一起回住處去。
林笑要去逛街,我說身體不舒服,想躺一會兒,林笑沒辦法就把包扔給我,另找了一個女同學逛街去了。
我一個人坐上公交回到住處,忽然覺得很累很累。
從內心深處生出的累。
眯了一會兒之後,我取出來竹鏡子盯著它看,裏麵映出了我一張一合的唇:“李躍,對不起啊。”
如果我早些時候選擇了契約的話,或許你就不會死了。
鏡中我的模樣漸漸模糊,一團霧氣從邊緣漫上來,畫麵開始變得扭曲。
鏡麵上忽然濺了一滴血。
我用手抹了抹,指尖上卻沒有血跡,那麼這血隻能是從鏡子裏麵濺出來的。
血滴越來越大,如水一般從鏡麵中心往邊緣擴散、擴散。
一張臉緩緩地呈現。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半邊的額骨塌了下來,兩邊的眉毛絲毫不對稱,有血不斷地從眉心滴下來,覆蓋了整個鏡麵。
盡管如此,我還是勉強認出了這個人。
是李躍。
他沾了血的嘴唇微微張開,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
我連忙把竹鏡子扔在床上,卻發現它此時已經變了模樣。
邊緣的翠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白色的堅硬包邊,我看了幾眼,越來越覺得那包繞著鏡麵的灰白——是人的骨頭!
我驚呼一聲,抱著腦袋把身子縮成一團,努力地離那麵骨鏡遠一些,再遠一些。
可是那麵鏡子自己升到了空中,仿佛會飛一般移到了我的麵前。
就在此時,我弄懂了鏡子裏李躍的唇語。
他說的是:“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