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味縈繞在屋內,彼此靜默不語。
作為上海最高的統帥,作為戰事上的常勝“神話”,戴偉倫很清楚哪些話可以輕而易舉地攻破唐烈一貫的自我保護,也很清楚哪些話可以瞬間唐烈的直擊要害。
眼見唐烈因自己的話而陷入痛苦悲慟之中,戴偉倫心裏也並沒有多好過。不止是唐烈深愛寒瑜,自己也深愛著寒瑜。每次提及她的痛楚,自己痛得連心都在滴血。
滿眼的恨意依舊不減,戴偉倫直直地盯著唐烈,聲音中夾雜著前所未有的霸道,“唐烈,你配不上寒瑜,她的幸福早就不屬於你了。”
戴偉倫離去之際說出的話比之前的話還要不留任何的餘地,那句配不上寒瑜,說得那般篤定,狠狠地衝擊著唐烈的神經。一場對峙,戴偉倫無情地將唐烈身上多處早已潰爛不堪的傷口,直接曝光在陽光下,逼得唐烈無處可藏。
那字字誅心的話語,似利劍般刺痛唐烈的心,那種痛楚慢慢地滲透到他的骨髓血肉中,每一次傷害都來得那般劇烈而凶猛。而他甚至無力去做任何的反擊,隻得咬著牙接受。
愛到極致,才會連聽到任何有關寒瑜的悲傷結局都會傷感不已,愛到情深,才會有這般撕心裂肺的感同身受。
愛上她的那天,唐烈仿佛在心中種下了一顆小樹苗。此後,愛得越刻骨銘心,樹苗就越發肆意瘋狂的生長。後來,他才知曉原來你若真愛一個人,她喜你就喜,她悲你亦悲。花開花落,內心酸澀與欣喜,獨自斟酌。
很多人眼裏,唐烈都是神秘深沉的。任何時候,他都是不露悲喜,永遠以一個旁觀者的心態看著生活中的起落沉浮。他好像沒有什麼缺點,不動聲色間揣摩著別人的心思,尤其是對手的心理變化。他性子沉穩冷漠,看似無欲無求,卻野心勃勃的暗中算計,手段殘忍,運籌帷幄間把自己偽裝得滴水不漏。
與他在一起共事的人,評價唐烈,總是冠以他高深莫測,不可捉摸,深謀遠慮這類的修飾。很少有人可以看透唐烈的心思,甚至也不敢貿然揣測他的心思。
一直以來,他活得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戰戰兢兢,身心俱疲。而這一點上,身為寒家大當家的寒瑜,亦有同感。相似的背景,相似的局勢,相似的性格,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彼此相愛,大抵最初源於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鳴。
世人皆以為寒瑜憑借自身傾城傾國的容貌才虜獲戴偉倫和唐烈兩位時勢英雄的心。殊不知,吸引他們的絕不是她那張傾城傾國之色,而是她身上渾然天成的魅力。
她孤傲清冷,卻可以為素未蒙麵的陌生人慷慨解囊,她攻於心計,卻可以為了唐烈的癡情一片舍棄心中的仇恨,她性情淡漠,卻可以為了寒家女扮男裝默默忍受多年高處不勝寒的煎熬。正因為是她,他們才都愛得義無反顧。
……
直到李攻上了樓,才發現唐烈雙目渙散,癡癡地坐在木椅上,神情間滿是遍體鱗傷的哀痛和悲嚎。
看見司令心如死灰的模樣,李攻不知戴偉倫到底跟司令說了什麼,出於擔憂輕聲地叫了一聲:“司令……”
“李攻,你知道世間最痛的是什麼?”唐烈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沒了素日的冷厲,平和而溫熱,渾身都好像被籠罩著一層厚厚的哀傷下,聲音很輕,很輕,直達人的心底,緩緩地滲出涼意。
觸及到司令受傷落寞的眼眸,李攻眸色微變,挺直了腰身,語氣恭敬如常,“司令,哀莫大於心死,最痛不過心痛吧!”
心痛?他臉色唰的一下蒼白,憑借著最後的一絲力氣緩緩起身,站在窗前,任目光落在遠方,聲音包含著無限的傷痛:“是啊,我總以為過去的傷痛,用自己餘下的一生去彌補寒瑜,她還會得到幸福,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生活。可是,有一種傷痛,你以為它消失了,其實沒有。時間久了它反而成了留在你心裏而你又看不見的傷。”
聽到這話,李攻幾乎可以感受到唐烈心中的淒涼到底有多深,如鯁在喉,緊張而擔憂地叫著:“司令……”
窗外的風襲過,李攻站在司令的身旁,目光怔怔,偶然覺得有雨滴垂落,抬眸望向天空,一片陽光普照。原來,一滴淚滑落,司令不過是在苦撐。
再回到家裏,見到寒瑜獨自坐在廊橋下,烏黑的長發似瀑布由肩部散落而下,微風拂起一縷青絲,宛如出塵的洛神。她幽幽地望著滿池波光粼粼,偶爾掀起微微漣漪的湖水,心情平淡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