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沈從文:最天真的『鄉下人』(2)(1 / 3)

1936年2月27日,沈從文收到了林徽因的回信。她在信中這麼說道:“接到你的信,理智上,我固然同情你所告訴我的你的苦痛,在情感上我都很羨慕你那麼積極那麼熱烈那麼豐富的情緒,至少此刻同我的比,我的顯然蕭條頹廢消極無用。你的是在情感的尖銳上奔進!……你希望捉住理性的自己,或許找個聰明的人幫你整理一下你的苦惱或是‘橫溢的情感’,想把它安排妥帖一點,你竟找到我來,我懂得的,我也經常被同種的糾紛弄得左不是右不是……”

在信的結尾,林徽因建議他抽個時間過去談談。沈從文心裏正煩著,早就想找她開解一下了,放下信就去了梁家。

看著痛苦的沈從文,林徽因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想到從前的自己,想到那份茫然失措的感覺,既感同身受,又有種“無力感”。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樣的事情,處理得再圓滿,手段再高明,都會留下傷痕的。有人會受傷,有人不得不黯然離去,不可能毫發無損。

她打起精神,如同一個母親一樣開導沈從文。他們談感情、談人生、談文學、談人性,談得深入而透徹。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次出軌也算是“醞釀”許久了。

在中國近代文壇上,沈從文是個很特殊、很個性的作家。他學曆非常低,連小學都沒畢業,可他不但當上了大學的老師,還寫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既高質又高產,其文學價值之高,世所公認。就連挑剔的諾貝爾文學獎也向他伸出了橄欖枝。

瑞典文學院院士、諾貝爾文學獎終身評委馬悅然說:“他的價值是,包括魯迅在內,沒有一個中國作家比得上他。”

他的名字被選入了1987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終審名單,1988年他再度進入當年的終審名單,可惜他在那一年去世了。如果不是因為諾貝爾文學獎有不能頒給去世的人的“傳統”,沈從文極有可能拿到“諾獎”。

我個人確信,1988年如果他不離世,他將在10月獲得這項獎。

——馬悅然

這位才華橫溢的天才作家,雖然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人”,卻天性浪漫、敏感多情。無論他現實的生活多麼如意快活,他都需要一種帶有夢幻色彩的生活。他一度夢幻般地愛著張兆和,給她寫出了那麼多帶有夢幻感的情書,最終感動了張兆和,摘下了這朵高傲的黑牡丹。

可是,張兆和一不夢幻、二不了解他的文學。就連他們的愛情,都多少有些被“逼迫”的成分在裏麵。就像沈從文後來半抱怨半懷疑地說:“你愛我,與其說愛我為人,還不如說愛我寫信。”所以,我們看到的是:她感動,卻未必深愛。

而且,張兆和務實地看到了除去愛情之外,現實生活給她的考驗。她原本是張家的三小姐,自小衣食無憂。可嫁給沈從文後,過得卻是家徒四壁的生活。這倒也罷了,沈從文不要張家給的嫁妝,卻喜歡收集昂貴的古董和文物。而且,他們還要養著沈從文的九妹。

這些巨大的生活壓力,迅速消磨掉了張三小姐的嬌氣。她開始挽起袖子,去做一個合格的主婦。她沒有抱怨或後悔她的選擇,她隻是覺得生活中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付出更大的精力。畢竟,再美的情書也不能果腹。她曾經寫信給沈從文說:“不許你逼我穿高跟鞋燙頭發了,不許你因怕我把一雙手弄粗糙為理由而不叫我洗東西做事了,吃的東西無所謂好壞,穿的用的無所謂講究不講究,能夠活下去已是造化。”

她忠實於活著的造化,放棄華服美飾,安於自己粗衣粗食的生活。

可這樣的婚姻生活不是沈從文真正想要的。“做主婦的始終保留著那幸福的幻影,並從其他方式上去證明它。”他卻堅信“生命中有比理想更具勢力的‘情感’”。“家庭生活並不能完全中和與調整我的生命,我需要一點傳奇,創造一點純粹的詩,與生活不相黏附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