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沈從文:最天真的『鄉下人』(2)(3 / 3)

於是,兩個人都存了一點兒小小的“算盤”,不敢走得太遠。

1941年春天,高青子從西南聯合大學圖書館離職。這個動作,無疑說明了她的考慮和打算。最後,高青子嫁了個工程師,徹底遠離了沈從文的生活。

沈從文自然是難過的。他覺得這個四季開滿鮮花的城市頓時就冷了下來,失落地說:“雲南就隻有雲可看了!”而他的糟糠、他美麗的妻,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地、堅定地在這個家裏經營著平淡卻溫馨的生活。

直到很久以後,沈從文才從這段感情裏走出來,半是釋然、半是愧疚地說:“那個失去了十年的理性,才又回到我身邊。”

他還是有些遺憾的,可他已經願意承受這些瑕疵了;她還是不能夠理解的,可她卻願意原諒與順從。

張兆和晚年在編完《沈從文家書》後,曾不無悵惘地說:“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後來逐漸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壓,是在整理編選他遺稿的現在。”他們在這種無法逾越的隔膜中過了一生,而他,則始終孤單地站在離她最近又最遠的距離思戀著,盼著她能回過頭來,擁抱他心裏那無法言說的孤獨。

這一望,就是一生啊!

這位“鄉下人”的情書,曾經感動了整個中國。在我們磕磕絆絆地徘徊於文明的歧路之上,屢屢碰壁、茫然受挫之時,是否能憶及這個清瘦書生牧歌式的向往?在那樣的年代,在現代文明蜂擁而來的時候,有幾個人能保持足夠的理智,以及對本土文明的疼惜?

那是一個知識分子在亂世中的綺麗迷夢,似乎永遠求而不得。

所以,這位天才的作家與天真的學者,隻是個寂寞的頑童。越寂寞,越渴望;越渴望,越寂寞。這種宿命的糾結,如同他那宿命的黏戀一樣,終其一生都沒有解開。

沈從文是20世紀中國最偉大的作家。越是知道他的偉大,我越為他一生的寂寞傷心。

——馬悅然

時間倒退到20世紀30年代,坐在梁家客廳裏的沈從文,並沒有預想到他將來的生活還會因為這個叫高青子的女孩而“動蕩”遊移。他隻是在難過、在糾結,困在一片茫然裏。

長談了許久之後,他的情緒總算是穩定了一些。但是,他還沒有想明白,也作不出讓張兆和滿意的決定,隻能怏怏地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看著滿眼的蕭瑟景致,沈從文心裏沉甸甸的。原來,少了一個人,這個城市就變得不一樣了。高遠的天空下,沒有了那個人的笑容,好像連雲彩都變得無精打采。還有路邊的落葉、巷口的餛飩攤、午後的空氣……都無端地帶上了一絲憂鬱。

想想又覺得好笑。感傷的是人,跟別的東西有什麼關係呢?他這個被妻兒“拋棄”了的可憐男子,不過是觸景生情罷了!

回到他們的“一槐一棗廬”,更覺得一切都冷冰冰的,沒有一點兒人氣。

三三,你就不能原諒我嗎?我,隻是個寂寞的頑童,我的“淘氣”,不過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與憐惜罷了。

三三,我還是我啊!

唉,不多想了,還是繼續寫信好了。不告訴她我的懺悔與想念,她怎能明白我已知錯了呢?

等她氣消了,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