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恥、中興,他們一刻也不敢忘。
學生們建議去郊外上課。如此一來,既不落下進度,也可順便觀賞郊外的風景,想來應該是別有一番意趣。陳教授欣然同意了。於是,十一個學生連同陳教授一起去了郊外。他們在一片小樹林裏坐下上了一堂露天課,或許清風徐來,也或許空氣清冽,效果應該還算不錯。唯一有違和感的就是:陳教授坐在一座泥墳上講了一個半小時的人口理論。
比起這樣的“詭異”事件,陳岱孫的“賞雨”雖然狼狽了些,但還是蠻雅致的。
林徽因和梁思成都不在聯大工作,自然沒有“機會”親曆或看到這樣的事情,所有的奇聞趣事都是老朋友們講給他們聽的。當然,作為“回報”,林徽因也有一肚子的妙事講給他們聽。
“你這場雨賞的,是不是與大珠小珠落玉盤有異曲同工之妙啊?”林徽因想到當時的情景,骨子裏的浪漫又“發作”了,居然有點兒神往。
陳岱孫搖頭苦笑:“這妙與不妙,你去親自體驗上幾次就知道了。”
林徽因不服氣了:“要不是在病中,我肯定是要去看上一看的。不過,總該想想辦法呀,總不能一下雨就出去賞雨啊!”
“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梁思成直搖頭,“梅校長已經盡力了。我聽說,又去重慶了?”
陳岱孫點頭,麵色凝重:“連教材都沒有,教育部可當真得力!你問問培源,他的教材都是自己編的,自己油印了發給學生。我還好,無家無業的,怎麼都好對付。他都要典衣賣書了,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是啊!再大的雨都有停的時候,可眼下這亂局,究竟何時才能終結呢?
陳岱孫不知道。他隻是跟他的朋友林徽因等人一樣,堅定地相信那個自由獨立的日子終會到來。他是個教經濟學的教授,他要經濟報國、教書報國。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經濟學是一門嚴肅而嚴謹的學科。與此相對應的,就是經濟學家們的不苟言笑和書呆子氣,總覺得這群人滿腦子都隻是空洞冰冷的理論,辦實事的本領非常欠缺。
如果你也用這種論調來評價陳岱孫,可就大錯特錯了,起碼金嶽霖就頭一個反對。
在金嶽霖晚年的回憶錄裏,曾斬釘截鐵地表示:“陳岱孫是能夠辦事的知識分子。”“他能辦事,並且能辦大事。”
1945年,抗戰結束後,為了清華大學能順利回遷,梅貽琦校長委任陳岱孫為清華大學保管委員會主席,孤身一人攜帶巨款最先回到北平,接收和恢複清華大學,並作好學校回遷的各種準備。
為什麼是陳岱孫而不是別人呢?
這說明了兩點:一、梅貽琦很信任陳岱孫;二、陳岱孫確實有這個能力。
他(梅貽琦)知道陳岱孫先生能辦事,所以在大家回到清華園以前,他派陳先生回北京做恢複清華園的麻煩工作。
——金嶽霖
其實從前還在北平時,梅貽琦有事外出,也常委托陳岱孫代理校事,而陳岱孫也總是處理得很好。行事果斷幹脆,很符合他經濟學家嚴謹、縝密的職業習慣。那次先行回北平接收清華,同樣也辦得很漂亮。
清華校園受到日帝軍隊的破壞,糟蹋得不像樣。教員的宿舍也成為養馬房子。陳岱孫先生居然在短期內把清華校園收拾到原先一樣,重辦大學。
——金嶽霖
可這個會辦事的知識分子,一生卻隻專心做了一件事——教書。
對他而言,教書不僅是安身立命的職業,更是他全部生命的詮解方式,這種詮解幾近一種宗教式的虔誠和投入。
——王曙光
他說:“治學如築塔,基礎須廣大,然後層層堆建上去,將來總有合尖之一日,學經濟學欲求專門深造,亦應先奠廣基。”
他還說:“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樂也。”這份自得與滿足,像極了當年的唐太宗看到新錄取的進士從端門魚貫而入時的豪言:“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
而陳岱孫,無意延攬天下的英雄,卻隻想培育天下的英才。“我這輩子隻做了一件事——教書。”
殊不知,隻這一件事,就足以讓人景仰百年。百年樹人,他用一生的歲月完成了這件大事,帶著宗教式的虔誠、哲學式的理解,生命之重、文明之精,皆注於此,一生不悔。
一諾千金的夕陽武士?
“哦,梅校長親自主婚?麵子不小啊!看來這對新人大有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