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陳岱孫:我很高興,我一生隻做了一件事(2)(2 / 2)

不過,因為兩家來往密切、關係親厚,周培源的孩子都喊陳岱孫為“陳爸”。這一點,倒跟金嶽霖與梁家的關係很像。

那麼,事實是否的確如此呢?

可能是因為傳言太盛,連周培源的女兒都有點兒難辨真偽了。“文革”期間,由於講這個花邊新聞的大字報貼得滿大街都是,很多人都知道了這個莫須有的“傳說”。有一天,周培源的女兒放學回家,忍不住問母親:“這是真的嗎?”

而那位“傳說”中的女主角給的答案是:“別聽人瞎說!”

陳岱孫的外甥女、《文彙報》駐京辦事處記者唐斯複的說法也是異曲同工。她曾特別針對此事寫了一篇文章澄清,題為《失實的故事》。她認為所謂陳岱孫與周培源曾是情敵之說,是“文革”中的某位“天才”異想天開杜撰出來的,並不是事實。

我母親看了大字報回家問:“大哥,這是真的嗎?”“瞎說!”陳先生回答得斬釘截鐵。

陳先生終生未娶給人們留下一個謎,從清華到西南聯大,直至到北大,對此傳說很多,“美談”很多。有一天我壯著膽子問:“大舅,外麵人說的是真的嗎?”“瞎說。”就兩個字把我堵回去了。

——唐斯複

陳岱孫晚年時,中央電視台的《東方之子》欄目對他進行采訪,也曾問過這個問題。對此,陳岱孫的說法是:一、沒時間;二、需兩廂情願。

這第二點尤其耐人尋味。注意:他說的不是“沒遇上喜歡的”。需兩廂情願,是可以解釋成兩種意思的:一、他有情,別人無意;二、他無心,別人有意。至於哪一種更接近答案,隻有當事人最清楚。

他是獨子,父親的這一房需靠他傳宗接代。就他所受的淵源家學的熏陶和為人之任的傳統教育,他絕不可能為愛戀朋友之妻,而忘卻自己的責任,而無視母親因他未婚而終生焦慮,做出有悖於倫理道德的事。正因為陳岱孫先生求學、治學專心致誌,性格內向、矜持,潔身自好,又強調婚姻必須兩廂情願……還因為父親逝世盡孝服喪,而失去婚姻良機等原因,致使他獨自度過絲毫沒有蠅苟的純潔的一生。

——唐斯複

這種種說法,雖然都說得堅定、肯定,又都是出自事件中心或鄰近的人之口,卻還是不能取信於人。

如果單比較唐師曾和許淵衝的說法,會感覺許淵衝說話更有“底氣”些。

許淵衝於1938年考入西南聯大外語係,雖不是陳岱孫的弟子,卻畢竟是西南聯大的“嫡係”,從師長那裏也能了解到不少陳岱孫的事情。而那時候唐師曾都還沒出生,更沒有親曆那個時代。即便後來數次拜訪陳岱孫,也不可能拿到第一手的資料。

從這一點來看,許淵衝的說法似乎更站得住腳。但是,在許淵衝的版本中,有一點是說不通的:王蒂澂並沒有去美國留學的經曆,她與周培源是在1930年經由同學介紹認識的。所以,三人在美國認識之說不成立,陳岱孫與周培源同時愛上王蒂澂也不太可能。

而陳岱孫的日記也證明了這一點。在他1931年的某一篇日記中,曾如是寫道:“今天,見到培源的女朋友王小姐。”也就是說,他與“王小姐”是在1931年認識的,地點為北平。至於後來是否對她生情不得而知,但他倆確實不是相識於美國,所以陳、周二人也不可能是公開的情敵。

看來,一切都隻是猜測和想象,事實究竟如何,隻有天知道了。

而在後人旺盛的好奇心之外,我們隻看到了一段一生不變的友誼。從清華到西南聯大,再回到北平,陳岱孫始終是周家最誠摯、最忠實的朋友。

周先生頭發白得早,陳先生叫他“周白毛”,時常在晚飯後帶我去他們家玩。周先生看到我們,總是揮動雙手,高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周夫人就把家裏的好東西抱出來給我們吃。周家的女兒對陳先生特別好,不論哪一個出國、出差回來,買的東西第一個送陳爸。

——唐斯複

他們那一代,有太多我們理解不了、實現不了的情誼與執著。在與一馬平川無緣的生活裏,他們始終用一種淡然到自然的態度,對待並奉行著心裏的執念。研究了一輩子經濟的陳岱孫,懂得一切經濟和實惠生活的理論,卻永遠不願意、不屑於用這些來“算計”自己的人生與情感。

在太太的客廳裏,他是一個公認的會辦事的知識分子。可這個優點,並沒有被他用來改造成他人生中的強項。他治學的專業是經濟,可他人生的專業卻是君子。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的“為”與“不為”,都如同他的經濟學觀點一樣,立意淳樸卻高遠,旗幟鮮明而深刻。

他是陳岱孫,是一個需要你用時間與生命去理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