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裏握著刀,刀身闊長,原是開國皇帝昔年征戰的兵器,一直供奉在太廟中,泰安帝此次出征,將此刀取了出來隨身佩戴。
他深知自己這個皇位來得僥幸,不服他的人亦有很多。他此次親征,就是要讓世人知道,他體內同樣流著皇族血脈,他這個皇帝做得問心無愧。
他握了握刀柄,卻察覺不出掌中有物。
他慌忙低頭看了眼,發現刀還在,是他太過緊張,右手幾近僵硬,這才失了知覺。
泰安帝咬咬牙,將刀換在左手,活動了一下右手手腕。
“陛下小心!”
身旁的護衛策馬將他圍住。
亂箭在此時飛了過來。
護衛們奮力砍擋,卻仍有不逮之處,當下又有十幾人中箭墜馬。
泰安帝看著眼前護衛身體圍成的厚牆,頭一回感到茫然失措。
他想揮刀,卻砍不到敵人,他想射箭,卻騰不出手來控馬。
他忽然十分氣餒。
亂軍之中,他連保命都做不到。
這樣的念頭剛閃過腦海,泰安帝就見眼前一空。
圍在他身邊的護衛一個接一個倒下,他身前露出一條空道,五丈之內竟已無人。
泰安帝愣了愣,轉頭四顧。
他立即發現自己犯了個錯。
他不該指望別人護他,因為頸邊傳來一股涼意,一杆長矛搭在了他頸上。
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脖子被砍斷的聲響。
但在數息過後,他的脖子仍好端端留在頸上。
洪明一把將泰安帝拽了過來。
他奪走他手裏的佩刀,將泰安帝身後的大纛旗砍倒。
象征皇帝身份的大旗一倒,整個戰場都似靜了一靜。
洪明把泰安帝丟給隨行將領綁起來,哈哈大笑:“你們的皇帝已經被俘,還不投降?”
蒼嵐軍將他的喊話一聲聲傳了下去,金吾衛的將士還在浴血奮戰,聞聲一個愣神,又被殺傷大半。
一刻鍾後,除了少數士兵朝後撤走,剩下的將士大多原地繳械,成了蒼嵐軍的俘虜。
洪明見還有人抵死不降,命人推來一輛大車,將泰安帝押到車頂高處。
“皇帝陛下,”洪明用繳來的佩刀拍拍泰安帝的臉,“你若想活,就叫他們投降,你若不想——”
他陰狠笑了笑:“我就送你們團聚。”
泰安帝望著眼前的戰場。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俘了呢?
身為皇帝,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腦海中閃過自己這一生,他與開國皇帝是兄弟,大衍江山也有他的功勞,奈何先帝死得早,又隻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新帝登基後,他每日在封地上戰戰兢兢,唯恐那乖張的侄兒拿藩王開刀。
幸虧他素有溫厚之名,不像晉王與留王那樣鋒芒畢露,所以在侄兒病重不能理政之時,他才被石守淵選中,成為新一任皇帝。
他自認不曾幹過天怒人怨之事,便有帝王心術也是身在高位不得不為之,可他怎麼就落到如此境地呢?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成了敵人的俘虜。
他的敵人不但要奪他的皇位,還逼著他在萬軍麵前低頭。
這要他如何忍受?
戰場上,還未投降的金吾衛被數以倍計的蒼嵐軍包圍,如同大象腳下的螞蟻,一片片倒地。
泰安帝閉上眼,長歎一聲:“我認輸。”
洪明冷冷一笑:“我要的可不是你認輸。”
“你想如何?”泰安帝問。
洪明轉轉眼珠:“我也不想生靈塗炭,所以——皇帝陛下,你禪位給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