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雁安寧事先沒想到的。
她聽雁長空與泰安帝那番話的意思,日後雁家軍的地盤會交到她的孩子手裏。
“雁長空,這事你可沒和我商量。”雁安寧抬起下巴,“有你這麼信口開河的嗎?”
“不是信口開河。”雁長空道,“這事我兩年前已有決定。”
雁安寧眨眨眼。
雁長空看著妹妹微愣的模樣,輕輕一笑:“我早說過,我隻會打仗,別的事情一概不想操心,不然我為何會將內政交托於你?”
雁安寧麵無表情地聽著。
雁長空又道:“我與明月不會有孩子。”
雁安寧眉心一跳。
“明月中毒至深,傷了根基,如今毒性雖解,但強要孩子對她身子無益,”雁長空道,“我與她都是在鬼門關上走過一遭的人,有沒有孩子對我們而言不算什麼。”
“你這樣想,段姐姐知道嗎?”雁安寧問。
“她知道。”雁長空笑笑,“如今她一心撲在學堂裏,立誌日後要桃李滿天下。”
他笑容明朗,雁安寧卻眉眼微沉。
“這不公平。”
“這很公平。”雁長空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安寧,我和明月早已想通,我們都是尋常人,會受傷病所困,會老,會死,隻有趁自己活著的時候,做盡心中所願之事,才不枉來世上一遭。”
“心中所願之事?”雁安寧看著自家兄長,“段姐姐的心願是桃李滿天下,你呢?你的心願又是什麼?”
“我隻想陪著她。”雁長空眸色溫柔,“她能活著,便是對我最大的恩賜。我失去她那三年,即使用盡一生也補不回來,所以我隻希望未來的日子,能和她好好待在一起。”
他揚唇笑笑,語氣決然:“像我這樣的人,不適合手握重權。”
雁安寧默了半晌:“那你就放心把權力交給別人?”
“我不是早就交給你了麼?”雁長空笑笑,“你可不是別人,你是我妹妹。”
他的眼中似有晴空萬裏,雁安寧驀地別過頭,隻覺鼻子有些發酸。
雁長空爽朗一笑:“你是裝哭還是真哭?一會兒出去讓百裏囂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
“關他什麼事。”雁安寧悶聲道。
“他好歹算我妹夫,”雁長空道,“若哪日你不想要他了,咱們再議。”
雁安寧吸吸鼻子:“你還有心情取笑我?”
雁長空看著妹妹,眼中閃過幾分複雜與欣慰。
“爹從小便告誡我,兵乃凶器,能止當止,我以為隻有咱們家這樣想,如今看來,百裏囂也算一個。”他輕笑了下,“他的野心比我大,但他心裏有一根繩,以他的出身,易地而處,我不見得能比他做得更好,所以,我姑且相信他。”
至於為何是姑且,隻因他是男人,他懂得男人的缺點和欲望。
倘若有一日,百裏囂敢辜負他妹妹,他身為兄長,封鞘的刀不怕再次見血。
關於這點,他不打算告訴雁安寧。
以雁安寧的聰明,有些事情不用說穿,心裏必然明白。
眼下,大局初定,雁長空隻盼自家妹妹能與心上人和樂融融,盡享安寧。
雁安寧果然沒再追問。
她看了雁長空半晌,撇撇嘴角:“就你操心。”
“是,等你嫁了人,我就用不著操心了。”
雁長空走到帳門邊,掀起帳簾,忽又一笑。
“喏,肯操心你的人來了,趕快擦把臉,出去見人。”
帳外,百裏囂大步而來。
他看見雁長空,停下腳步,朝他微微頷首。
雁長空側身,讓妹妹從帳內走出。
百裏囂的目光落在雁安寧身上,他眸色微動,眼中笑意如天光乍現,破雲而出。
……
大衍泰安三年八月。
隨著蒼嵐軍殘部的覆滅,大衍境內最後一支叛軍徹底消失。
同時消失的,還有泰安帝與大衍皇族。
眼看泰安這個年號成了虛名,大衍的官員與百姓在最初的惶惶不安後,逐漸變得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