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他至深者,為他至親至愛之人;救他性命者,為立場相對,幾乎絕交的昔日摯友。
天意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愚弄著他們,坐視他們的痛苦掙紮,對他們開天大的玩笑,葉歆瑤如是,敖譽亦如是。
“你說得對,吾平生最恨敖青,卻未曾想到,吾竟與他……一般無二。”敖譽的目光投向幽幽竹海,憶起往昔。
魔瑟現世,九天雷驚。
他慕其音色之純,希望魔瑟的製作者割愛;淩煙知魔瑟必定會給天下蒼生帶來災禍,堅決不肯。兩位地仙因此而結識,相交莫逆,不願理會俗世紛擾。誰料淩煙成就天仙之後,昔日的友誼就被兩族敵對的關係,一次又一次地抹去,最後……畫上了如此慘烈的一筆,為故事寫下結局。
鳳瓊一聽,還當有戲,誰料敖譽話鋒一轉,冷冷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吾深惡龍族後裔,汝等若想救這小兒一命,就莫要打輪回泉的主意!鳳翊,你與吾相交多年,吾勸你一句,你的行蹤已然暴露,此地不可久留,還是速速離去的好。”
他態度雖然不怎麼友善,說得倒也是實話,鳳翊本就對自己行蹤泄露一事不解,加上鳳瓊孩子的情況實在算不得好,輪回泉邊又是那樣的情狀。饒是他膽略兼備,亦生出幾分退意,但……“敖譽,你當真不和我一道離開?”
“鳳翊,我以為你不會問如此愚蠢的問題。”敖譽掃了敖寒一眼,冷哼道,“龍族敖譽,泄露情報,背叛妖族,早就被深明大義的龍族道祖逐出種族,剜心剔骨,抽筋扒皮。淩煙的相救已然落實此樁罪名,這世間……焉有吾立錐之地?”
話已至此,什麼都不必再說。
敖譽和鳳翊都心知肚明,知曉敖青必定不會真將長子的心髒毀去,倘若敖譽願意回去,總有辦法重新化為人形,再修煉一段時間就能繼續做他的地仙,可那又如何?他本就不是貪戀權勢富貴之輩,豈會心灰意冷之下,仍置故友的心血於不顧,巴巴地追求自己的全新人生?
送走鳳翊等妖族之後,竹林之中走出一襲灰影。
敖譽盯著來人看了半晌,才古怪地笑了起來:“吾曾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認主,後聽得來人絮叨,又覺你將永遠留在幽暗海底,為一時之錯付出一生代價。今日見那小姑娘拿出山河扇,且未曾發現你在那裏,吾當真……十分驚異。”
嶽泓負手而立,傲然道:“山河扇乃是我的本體,我自然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怎麼發現得了?”
“你的身上……”敖譽嗅了嗅,十分篤定地說,“有拂衣香的氣味,怎麼,去見羲微了?”
一顆碩大的腦袋湊過來,哪怕沒被嚇到也會覺得不自在,嶽泓亦然:“敖譽,你是龍不是狗,鼻子怎麼這麼靈?”
“這與你無甚關係。”
“好吧,我的確想求見羲微,隻可惜……”似是想到了什麼不美好的回憶,嶽泓的臉色糟糕極了,“罷了,還是不要提起,我每次想到他都覺得渾身打哆嗦。”
對於這一點,敖譽心有戚戚然。
厭惡歸厭惡,卻不能掩蓋他們對羲微本能地警惕,是以敖譽很執著地問:“你之所以認主,並去見羲微,與那個小姑娘有關?”
“小姑娘?”嶽泓冷笑一聲,頓了一頓,才道,“也對,你才與她接觸沒多久,壓根看不出什麼來。我也是機緣巧合見到她,生活無聊掃了一遍他們的記憶,本打算找點樂子就將他們殺了,卻突然發現她身上有層層封印,仔細研究一番,才猜出大概的。”
敖譽皺眉:“層層封印?這小姑娘什麼來曆?”
“妖族偷天換日弄來的氣運之子。”嶽泓很痛快地甩出答案,又惡趣味地加了一句,“鳳翊和凰柳的女兒。”
“她是……”敖譽回想一下葉歆瑤被凰柳偷襲後的神態,知她八成明白自己身世,再想想鳳翊莫名其妙的婚姻,對那個混血孩子的百般維護,心中猜到大概,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這一生毀於二族之爭,早就看淡這些,對氣運之子的存在絲毫不關心,加上到底是朋友的家事,他不便評說,隻是有些狐疑,“偷天換日?羲微不知道?”
嶽泓明白敖譽的意思,冷笑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偷天換日,需要人族氣運之子的隕落……”
“恩,這一點,他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