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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每天都過著千篇一律的正常生活的時候,會不會想念坍塌、突然、荒謬、烏龍、莫名其妙?就像日子平平淡淡的時候更想看恐怖影片惡戰影片災難影片與令你哭濕手帕的悲劇片?
人活了,卻要老和死,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了,所以,這已經有點荒謬。
命運會不會突然痙攣?上帝會不會不在意間掉了一回鏈子?
一隻狗會不會突然變成貓?一個豬玀會不會突然獲得了學銜或者權位任命?一件衣服會不會穿著穿著雄鷹展翅,飛向高天?發給A的一封信會不會最後落到了B手裏?下雨下成了酒漿?說話說成了大火?一張嘴探出了毒蛇的芯子?一個嘴巴扇過去,躺倒在地的美女回到了白骨精的本相?
一個人原來是豺狼,半夜敲門的外婆原來也是狼的化裝。一朵花裏隱藏著炸彈。獻圖的結果是圖窮而匕首見?白素貞——還帶著青兒小妹妹,其實是蟒蛇。一杯美酒輕鬆地不知要了誰的命。神州大地上的祖先生活得太嚴峻了,我們的故事讓我們警惕一切美好與善舉。倒是歐洲那邊的故事略異其趣,例如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美人魚——海的女兒援救了王子,而聰明美麗的謝赫拉薩達,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感動了改變了軟化了代治者哈裏發。
陰差陽錯,也許是上蒼製定的源代碼成了精,這是一種不由你做主的宇宙的想象力。天老爺也喜歡開開玩笑?當然也有他的手指、敲鍵、觸摸帶來誤觸誤摸的可能性。人生諸多好戲,來自錯誤、誤差、誤讀、誤判、短路、死機、泄漏、重碼、亂碼、酒精或者咖啡因、煩悶、激情、神、人與物也會聯手發瘋。有時候是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我常常陷入一種胡思亂想或者準夢境: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追逐一個影子。兩個影子拚命地追趕我。或者是他們鍥而不舍地追逐我,以為我是陰影。
……如果你是康德,如果你出生在1724年4月,如果你住家在哥尼斯貝格,設若每天你都在確定的時間走出家門在這個當年德國的小城裏散步,你會知道,鄰居們習慣了,知道你的生活有嚴格的規律,知道你的散步與散步中的偉大的思考有嚴格確定的時間表,知道你幾點幾分必定經過某一位鄰居的家門,甚至按照你經過各家門的時間來分別對鍾對表,調準自家的時間顯示。看來這個小城不是到處都可以看到公共場所的運行準確的掛鍾,而康德那個時代也沒有什麼廣播電視手機電腦上的時間報告。請想一想,你這個大哲學家康德,是不是從而有了一點義務,就是天天運轉得像瑞士手表一樣地精準呢?
哈哈,康德大師你就是鍾表,你就是石英諧振器與微調電容,你就是一個波長與振幅絕對正確的鍾擺與大小齒輪,你就代表格林威治或不知為什麼,現一般譯作格林尼治。這樣的學問的阿爾卑斯峰康德令人肅然起敬。這樣的德國人康德令小說寫作人凜然起雞皮疙瘩。幸運的是,你可不僅有你的規律性可靠性穩定性,不需要維就穩的穩定性,你畢竟還有一次錯誤。有一次背離:你讀《愛彌兒》讀得入了神,你的散步時間出了差錯,你出來得晚了,搞得一個城的居民鍾表時針分針秒針都亂了套。
康德終於變得可愛了,令人鼻酸。
這算不算你的一個失誤呢?失誤是不是都會給誤主帶來離奇的災禍呢?抑或這本來是你的鄰居們的錯誤呢?誤主不是康德,而是鄰居。你從無失誤,從無烏龍,從無遺漏,從無笑話,這樣的男人還有女人嫁給他嗎?
人是不可以變成鍾表的,康德的散步是為了哲學家的健康與智慧頭腦的偉大思考節奏,這裏沒有契約約定他老人家有給公眾提供正確時間標示的義務。再說這一次失誤恰恰證明的是偉大的德國哲學家康德是一個性情中人。是一個正常的活人。就像牛頓的認真態度表現為必須要為兩隻大小不同的貓修建兩個大小不同的貓洞,因為顯然洞小了大貓就鑽不過去,而小貓走大洞是一種對於空間的浪費。還有牛頓曾經誤將懷表當成雞蛋煮到沸騰著水的小鍋裏,看來牛頓對於扁圓與球圓有統一的幾何感。牛頓的錯誤是偉大的錯誤。錯誤因誤主的偉大而不同一般,成為對俗人們的啟示。而愛因斯坦需要撥電話問自己的女秘書,才鬧得清自己家的地址。這樣的愚蠢與心不在焉,這樣的對於常規的背離,究竟是不是一個過失?抑或反而是一個美談、一個趣聞、一個譽滿全球的佳話?這也是《愛彌兒》的作者法蘭西的盧梭的偉大的證明,當然也是康德之類所有的大科學家大智慧者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一長必有一短的絕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