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彌天的大霧裏嗎?你隻不過離開海岸遊了十幾米,你突然發現你已經埋在大霧當中,四麵無岸,無人,無東南西北,無上岸與下岸的區別,無出發與返回,無安全與危險的選擇。你好像是在一間大房子裏,你突然覺得難以辨認,你忽然覺得四麵陌生,你問自己:你究竟偷了誰的牙膏,還是錢包?你究竟是強奸了婦女還是出賣了自己的母親?那是在你宴請你的友人之後,你們吃了許多,你理應繳納費用,但是在你離開餐館之後突然發現你沒有繳錢,你竟然損害了合法經營的餐館老板的利益。而且你懷疑,如果你回去繳錢,你很可能被當作欺詐的騙子被警察帶走。你懷疑自己是不是穿好了褲子,是不是遮住了你的不雅的器官。
抓住他,抓住他,你聽到了憤怒的合唱。大霧中分不清東南西北,主要是找不著岸。跪下吧,跪下啊,你聽到這樣的悲從中來的呼籲。你有罪,你有罪,你聽到了公審的判決。人民振臂高呼:槍斃他槍斃他,你無法不相信你的耳朵。你被轉彎子旋轉得頭暈目眩。你想躲避又不像應該躲避。暈眩不是躲避的理由。躲避恰恰是有錯有過有罪的證據。有罪就提供了槍斃的必要性與可能性。槍斃就標誌了罪過夠嗆。夠嗆了當然就不可以蒙混過關。
原因不明,情況不清,過失當然有,罪孽自要負受,命該如此,不可惺惺惜惺惺,不可水遁土遁風遁火遁。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錦囊妙計?諸葛亮在世有什麼用?馬克思到了這兒,可咋辦呢?戲裏有此一出,運裏有此一卦,詩裏有此一聯,小說裏有此一章回,淵藪裏有此一泉眼,武林裏有此一招式,世界裏有此一周天。一帆風順的結果必然是禍從天降,手到擒來的結果是一大串磕磕絆絆。洋相從此開始,好戲從此連台,碰壁成為遊藝,痛苦變成了趣味消閑的佐酒小菜。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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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多,米多,讓我們隨《杜鵑圓舞曲》而起舞,而至於其他。米騷騷米多米瑞。你的勝利輕而易舉,如今要償還這一輕而易舉。多米,多米,你自以為已經站穩了真理,如今要讓你想想憑什麼你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能做到對於真理的壟斷。哈哈哈。拉拉騷。你的自信超凡過聖,如今要償還這一超凡過聖。米多,你的自負少年得誌,頤指氣使,如今要糾正這一得誌與氣使。米騷拉騷米,你的自恃居高臨下,如今要打打你的臭威風酸得意誇張語詞與大而無當的幌子帽子。咦咦咦。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偉大中華的智者,兩千年前已經看得這麼透。一棵樹長得比其他的樹木更秀美蔥鬱,這就是對其他的樹、就是對整個樹林的大膽冒犯,就是犯了眾怒,就是與集體主義為敵與人民為敵。當然拉拉西拉稀。土堆石堆,過於崇高偉大,高過了岸,自然成為水流的阻礙,自然首先被大水衝跑衝垮。而行事的見識、質量、風度與成色超出了常人呢,那就是逞能、好強、豬鼻子插蔥裝象,褲腰上別死耗子,假充打獵的;也就是你丫奪人一頭,刺激群眾,那就是脫離了平凡,那就是向多數挑戰,那就是沒有站穩腳跟,那就是國民公敵,就是社會的陌生人,是為格格不入,直取滅亡。嗬嗬嗬,發發發,有發燒的時候,就有退燒的過程,多西多!
接著該是和合了的會遭到離間,成就了的會遭遇毀棄,純潔的尖銳與淩厲轉眼就被挫傷折斷,高貴、文質彬彬、得體的行止更易引起粗夯強橫的人們的物議,有所建樹的結果是被指責為做得遠遠沒到位,賢明清正至多被看作謀略超人,而你做得差了呢,誰能不騎著你脖子拉屎?
不。不必去抱怨嫉妒的醜惡,還有所謂人心之險險於山川。這樣的說法本身就夠凶險的啦。
你應該反求諸己。你自以為聰明,你實際上在反諷旁人的拙笨。你自覺智慧,你實際上是蔑視旁人的愚樸。你追求高遠,你就是想貶低他人的鼠目寸光、鼠肚雞腸。你秀你的善良,哪怕是真實無比的善良,其實也是意在反襯,無意間反襯了那位爺的變態與凶神惡煞。
他們怎麼不能因你的登高跌重、噩運立馬到來而通體舒泰,如同喝了美酒,吸了名煙,睡了美女!你的噩運就是被你幾乎壓倒了的凡人俗物們的機遇,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不壓倒幾個名人官人才人仁人高士,眾人何日能出上一口鳥氣,以為世界的一切人與事靠一個狗屁真本事,那才是日月不公,湖海不平,陰陽不調,四時不序,叫作世無天理!
多米騷,隨它去。難以避免,自然有它的理由。米瑞多。你自己也有缺點嘛。米騷多。歡迎多提意見。叫作洗臉掃地,治病救人嘛。拉拉騷。我他娘的敢情已經跌入了泥坑,我他奶的眼看就要沒頂,同誌,你的鬥爭我原來是為了我而鬥爭,開炮吧,再狠一點,再加大一些火力!這樣的批評與自我批評搓泥潔體,揉通經絡,恰如刮痧、拔罐子、針灸。瑞法拉,啥事不是一陣風?我們有我們的絕門,中華絕活,政治運動裏的落馬人數,其實有定額,該玩它仨不能是倆,該多少您可別偷工減料,比多稍稍多一點,一般更好。拉拉西拉騷多,多多多多騷拉多,這也是一種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