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奇禍·奇緣·奇葩(3)(2 / 2)

如果沒有專門修理強者的災禍連連,你可讓事事不如人處處不如人的弱者們怎麼活!

就是說奇禍裏是有水分的,正如偉大的勝利當中也難免有水分的調劑與緩衝。

你本人也是有水分的,勝利與體會勝利,災禍與體驗災異,錯誤與承認錯誤,批倒批臭與被倒被臭,義憤填膺與會上的表現義憤填膺……你需要更老到更成熟些。

奇禍的生機,盎然的水分之一種,就是漫遊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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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上山下鄉來到大核桃樹下。你坐著火車穿過了二十九個山洞,你告別新婚的妻子,你含著眼淚吃下了出發前的雞蛋掛麵。你在伏天背著行李卷走了六個小時,翻越過兩座大山。原來在山區出汗是這樣爽。臭汗過後,你遍體生香,善良之香,才華之香,超越之香,抖擻精神迎接考驗的健康正派之香,混合了山風山景山石山林樹葉雜草溪澗瀑布的天地日月之芳香。你豈能不天高地闊,心曠神怡,形全心旺?你豈能不唾棄鼠目寸光、患得患失、顧影自憐、斤斤計較,像那位爺那樣?你一天一毛二分錢的夥食標準。你呼吸著熟蘿卜與醃蔓菁疙瘩的臭香溫熱之氣。盡管鹹菜缸裏少不了幾隻死蒼蠅。小小寰球,有四個或五個蒼蠅淹死在你屋的鹹菜缸裏。連八百萬反動軍隊都不怕,難道你還怕蒼蠅嗎?連死蒼蠅都不怕,難道怕什麼狗血噴頭戴帽摘帽上綱上線誇大其詞嗎?

我們有廣闊的原野。我們有巍峨的群山。我們有轟鳴的河川。我們有淳樸的農民。我們有花樣翻新曲折逶迤的前景。你的一切根本不算開始,你的政治小兒團的生涯童話剛剛開始落幕。美麗的娃娃童話仍然留存著正麵的記憶與談資,能量。終於你不再留戀不再沒結沒完地愛戀。戴罪之身何牛皮之有?戴罪之身的攫獲就是自己的“罪”,罪可有可無,可大可小,說有就有,說沒就沒,全看上意英明,恩威全都感動,趕上什麼您就算什麼。有罪之身免得輕佻,有罪之身一步一個腳印。你背起了荊條編織的背簍。背簍編得有模有樣,有平麵也有凹凸,有角有棱也有過渡的圓弧。背簍就是山區,就是山區的壯實的農民的腿和腰,就是憨直與刻苦,也有勞動的藝術形象與全新感覺。何必那麼敏感那麼神經,明明有減輕硌壓的棉墊,有手搓的繩帶。你走在蜿蜒的梯田山路上。雲如飛絮,路如飄帶,田如扇麵雕刻,樹如親友護持,列隊歡迎。樂莫樂兮新相知,並心相知。視野從新開拓。視覺從頭明亮。心身再造,一幹活手指粗上加粗,一爬山小腿勁上加勁。你越爬越高,你放眼此山彼山,山上山下,白雲藍天;你聽到鳥鳴,聽到群鳥飛起的噗噗拉拉的聲音,你看到山雀雲雀山鷹山雉。你辨識著大葉的核桃,齒葉的山楂,長葉的板栗,多葉的橡樹老百姓叫玻璃樹,崢嶸的大棗,巨葉的槲櫟樹,黑皺的杏子,黑褐的山梨,褐裏透紅的山桃,遍野的荊棘,滿天的蒲公英。你用左手與右手的大拇指與食指圍成一個圓圈,你調動起真氣,把內氣元氣集中到手圈裏,背起一百二十斤的糞土從山下往山頂走,背起同樣重的糧食和白薯土豆的收獲再從上往下走。你走上兩步汗水唰地一下子澆灌了下來,你已經汗流浹背,汗水淹痛了眼角,汗水衝濕了屁股……你知道山裏農民世世代代都是這樣爬上爬下的,你相信已經迷住了眼睛、殺疼了臉頰和脖子的汗水,定能夠洗滌汙濁、健康身心、排毒祛邪、添福添壽。春天的春天花是多麼地香,秋天的秋天月是多麼地亮,少年的少年我的娘是多麼地快樂,我渴望著洗淨遍體的肮髒!

你當然相信勞動的汗水的必要,共產黨的理論的迷人之處恰恰在於它對勞動的讚美與推崇,而勞動者是人類的大多數。勞工神聖,誰敢向勞動人民叫板?建立一個工農國家,一個唯勞動主義的社會,一個以工人階級為領導、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新中國,而推翻、顛覆、掃除、哪怕是徹底連根拔掉那些不勞而獲的寄生蟲、吸血鬼,消滅那些養尊處優的地主老財資產階級,消滅那些又肥又蠢又懶惰又醜陋的吸血鬼老爺太太少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