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豁達通暢也關情(1)(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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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特點是大而化之?是沒心沒肺?是老頑童?是一躺下就睡著,一醒過來就哈哈哈笑個不住?怎麼聽起來更像是白癡弱智?你永遠是上好的心態?你永遠是滿嘴的遊戲調侃?你是人精,你是妖怪,你永遠是老謀深算、四兩撥千斤、舉重若輕、庖丁解牛、遊刃有餘?你是漢族的阿凡提?濟公活佛?如今的東方朔、淳於髡、優孟、優旃?

這是夢話吧。這是活活的夢話嗎?

瞎子摸象,各有所得。以蟲論虎,以井論海,以小本經營議吞吐寰宇,以唧唧咕咕論浩浩湯湯,倒也有趣。

另一種說法卻是潛伏般地晝夜周旋,二十四小時警戒與作秀。能不活活累死?就算大獲全勝。如何還能玩得那樣舒服,尤其是自然,道發自然,行雲流水,無為而無不利!

有深度的人沒有你的廣度。有你的幽默的人沒有你的悲憫。有你的蒼涼的人沒有你的超越與遺忘。有你的放下的人沒有你的執著。有你的廣度深度悲憫幽默超越的人沒有你的天真與好奇,有時候甚至是挑戰與冒險。有你的率真好學真誠坦蕩的人沒有你的周到、深思、隱忍著牙關咬緊。怎麼辦呢?你永遠鬧不清,永遠無法理解,永遠瞠乎其後,永遠吃不上土,這最後一句是邊疆對騎手的一種說法,你追不上前麵的騎馬人,不但追不上,甚至聞不到前騎後蹄揚起的塵土。

於是以抓捕為己任,宣布已經捕獲了蝴蝶的翅,用間諜的術語討論藝術的寬泛性與變易性,討論智慧與格局。笑掉的豈止是大牙!

其實你是一個憂鬱的人,從小就溢散著淡淡的哀愁。騎自行車頂著北京的西北風,寒冷刺骨,會想到一句話:“多麼野蠻的生活啊”,對了,出自契訶夫,在強橫的俄羅斯,恰恰有這樣多情的麵條粉條柳條一樣的契訶夫。看到新綠的柳芽,來一句:“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時光,為什麼一去不複返呢?”出自朱自清。而黛玉的“三月香巢新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同樣讓你傷春不已。更不要說魯迅了:

“……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升騰著的是雨的精魂……

“……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

照相的時候從來不笑,他嘴角的線條永遠是兩端向下的弧,他始終給人一個不合時宜的、不無晦氣的,常常力不從心的、常常無法讓別人了解自身的噘嘴者的形象。

年輕時候他不是一個愉快的小夥兒。毋寧說他一腦門子官司,他被預言將會隨時夭折。他常含淚水,愛憐成為他與生俱來的負擔,他太愛別人,所以他太不輕鬆。悲情使他自以為深刻,至少比傻笑深刻一點點。他自命不凡而又無病呻吟,他幹脆看不起那些個一見鏡頭就得意揚揚、一知半解、廉價堆笑、齜牙露齒,專門照春風馬蹄疾的照片的淺薄小子。那時照完相了還時興在黑白相片上塗一點拙笨低劣的彩色。

還是在很小的時候突然明白了人生的匆匆,快樂的轉瞬即逝,落花流水的一去不返,黃葉枯枝的肅殺,掛在樹梢上的破爛風箏氣數已盡,仍然發出奇怪的哭聲。被關在籠子裏的小鳥歌唱著的絕對不是歡樂,深秋的大雁向南方飛去(雖然長大以後他懷疑自己是否能辨別天上飛翔著的鳥兒是大雁抑或非大雁),初冬起風刮得電線顫抖著發出冤魂似的鬼哭狼嚎,它唱出來的是貧窮、不義、委屈、懼怕。春天的生了病的燕雛被父母老一代燕子叼出來摔在地上,如果誰從地上拾起尚未斷氣的燕雛,放回巢裏,就再被摔出來。而初生嬰兒的啼哭令聽到的人肝腸寸斷。不僅嬰兒,連剛破殼的雞雛的叫聲也令他心碎,那麼多幼小的生命等待著他的救助。世上最悲是憐憫,憐憫能傷男兒肝。最晚是九歲,他已經為“人生長恨水長東”而變顏變色,搖頭不語。十一歲,“我以我血薦軒轅”的詩句使他一下子定在了那裏,如受電擊,如臨天界。最晚是十二歲,他已經讀“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而頓足長歎。

這裏有些有道理更有些沒有道理。與嬰兒的啼哭一樣撼動心扉的是山西民歌《交城的山,交城的水》,在歌劇第二版《劉胡蘭》中唱了這首歌,在歌頌華國鋒的時候又唱了歌詞不一樣的另一種升級版。“交城的山來,交城的水,不澆那個交城,澆文水”,澆到了胡蘭子的家鄉。“交城的山裏沒有好茶飯,隻有蓧麵窩窩還有那山藥蛋”“灰毛驢驢兒上,灰毛驢驢兒下,一輩子沒有見過好車馬”,這也讓人想起了嬰兒的啼哭,古老的中國遍野哀鴻。他想起了國人的貧苦,想起了偉大輝煌的中華民族,後來混到了什麼份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