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接下來的一個月,衣若芙忙於課業與工作麵試。先前寄出去的履曆表陸陸續續有公司行號通知她去麵試,因此她便利用沒課的空檔到各個公司去麵試,以期在畢業之前就能順利爭取到就業機會。隻是,事求人,人亦求事,要找一份理想的工作並不如想象中容易,所以至今仍沒有一個工作能令她滿意地點頭。是她太挑剔了?還是她對理想與現實的認知有過度的差距?

才剛結束一家企業的應征麵談,衣若芙此刻正帶著略顯失望的心情漫步在黃昏的台北街頭。深秋的時刻,晚風吹來,夾帶了幾分寒意與些許蕭瑟。她本能地縮了縮頸子,將領子拉高一些,隔絕晚風對頸子的侵擾。但是擋得了外來的寒意,卻抹不去心中的落寞。心就像被小偷洗劫過一樣,空了一大片。

有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還好嗎?

當日,她踏離邵宅後,便在心裏告訴自己要忘記這一切,因為隨著趙伯母的去世,一切也將劃上休止符了;不管過程如何荒謬、或是如何感人,她終究隻是整件事中一個小小的配角罷了,一旦戲落幕了,曲終人散,誰還會去注意一個小配角的去向?她不該沉湎在劇情中而忘了自己原有的身分,徒做空想。

所以她刻意用忙碌的生活步調來衝淡自己對他的記憶,不讓回憶影響她的正常作息。

隻是……隻是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時,心中的思緒隨著靜謐的氣氛盡數沉澱時,唯獨與他曾有過的點點滴滴沉澱不去。她其實還是想他的,很想、很想……

記憶中,她與他的每一次相處總是在爭執中度過,最後也都是不歡而散。這麼糟的相處模式是在何時起了化學變化,讓他不知不覺地進駐她心房,並且占有不容忽略的分量了呢?忘了他隻是教自己不再想他的一個借口,但是感情這東西,一旦沾惹了,心就無法再回複到之前那樣的平靜無波了。思念說來就來,千軍萬馬也擋不了,該怎麼辦呢?

將一切交給時間去處理吧,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這惱人的情思會因此淡了、退了,終至滅了,此後便不再困擾她。也許,也許吧。

滿懷心事的她,心不在焉地走著,沒注意到此時已屆下班的尖鋒時刻,路上的車輛正急遽增加中。在沒有警覺的情況下,一輛由巷口衝出來的機車反應不及,與她擦身而過。雖然沒有直接撞上她,但是車子勾住她衣服,硬是將她施行了好幾公尺,手上、腳上擦撞出不少傷痕,痛得令她忍不住哀叫出聲。

同樣跌倒在地的機車騎士看見衣若芙滿臉痛楚地臥倒在地上,心慌之餘也不敢上前探視情況,急忙扶起倒在一旁的機車,加足油門逃逸無蹤。

真是世風日下!衣若芙無奈之下也隻能在心底感歎了。還好人間尚有溫情,一位好心的路人將她送往最近的醫院就醫,減少了她痛苦的時間,讓她不至於用匍匐前進的方式去找醫生。

醫生對傷口做了基本的處理,也照過X光了,確定隻是輕微的扭傷,沒有傷及骨頭後,便交由護士包紮她手上及腳上的傷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送她來醫院的好心路人鬆了一口氣。

“原本看你手上、腳上都是血,還以為傷勢嚴重呢,還好,還好。”

“謝謝你。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衣若芙很感激這位好心的小姐,她讓衣若芙相信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

“我姓吳,我叫吳秀香,是一位律師。”吳秀香遞上自己的名片。“剛剛那輛機車的車號我幫你記下了,就在名片背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別客氣。無論是出麵指證或是打官司,我都會幫你的。”吳秀香的正義感又犯了,想起剛才那個肇事逃逸的機車騎士,她就氣得牙癢癢的。

“謝謝你,吳小姐。”衣若芙再次道謝。不過她既然沒什麼大礙,也就不打算告那位騎士了,可能要辜負吳秀香的正義感了。

“沒什麼,舉手之勞罷了。”吳秀香揮揮手。“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我已經通知你家人了,大概就快到了吧。”

話才說完,人也走出急診室了,留下滿臉疑問的衣若芙望著已經關上的門出神。

家人?!誰呀?難道她打電話給在雲林的母親嗎?不可能,因為她說人就快到了,所以不可能會是從雲林趕來的母親。那麼是風鈴嗎?但是她今天不是要去劉大哥的公司見習嗎?難道她已經回去了?或者是昱之?小翠?

不論衣若芙怎麼想、怎麼猜,也絕對想不到來的人竟是他!

“請問一下,剛被送來,發生車禍的衣若芙在哪裏?”一個熟悉的男音從走廊櫃台傳來,語氣中是明顯的擔憂與不安。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聽錯了,怎麼可能會是他?

衣若芙還在懷疑的當下,急診室的門“碰”的一聲被撞開了,伴隨著幾乎是心碎的呼喊聲:“小若!”

怎……怎麼可能?來的人真的是他!

衣若芙呆愣地望著眼前的人,不敢相信站在她眼前的人真的是邵凡齊。他怎麼會來?

“小……”邵凡齊看到端坐在床沿的衣若芙後,繃緊的神經登時鬆了不少,衝上前去握住她雙臂。“怎麼樣?要不要緊?傷到哪了?”

今天下午,他到趙琳那兒與她討論明年度“趙氏”擴編的事宜,看見時間已至晚餐時候了,正打算與趙琳一起外出用餐,豈知才要出門,電話似催魂般的響了。他順手一接,聽到的卻是衣若芙出車禍被送醫的事,當場教他三魂嚇走了七魄。丟下趙琳,他用最快的速度狂奔至醫院,不敢想象見到的會是怎樣一個畫麵,直到看到她。她還好好的?!真的嗎?

不敢確定的手微微顫抖地摸摸她臉頰、再探采她鼻息,最後索性上前擁住她,臉頰貼在她胸口上。

還在跳,心還在跳;臉是熱的,還有呼吸。沒事,她沒事,她還活生生地在他麵前。太好了、太好了!

邵凡齊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感謝上天,此時此刻他是十二萬分的誠心感謝祂,謝謝祂還將她留在他身邊,沒有帶走她。曾經一度停擺的心跳,現在才又恢複了正常,感覺到她真的“活”在自己懷裏,心裏平靜不少。隻是她為什麼不說話?

“小若?”他放開她,仔細端詳她。她上身有好幾處包紮的傷口,是不是他剛剛摟得太用力了?

衣若芙呆愣地任他又摸、又搖、又摟的,久久吐不出一句話來。他驚訝,但是她的震驚也不亞於他,腦海盤旋的仍是:他怎麼會來?

“你……”

受到驚嚇的程度不小,衣若芙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睜著一雙不解的眼看著邵凡齊。想不到此舉更嚇壞了他。

“怎麼了?難道你不認識我?哦,天!”邵凡齊絕望地跪蹲在她跟前,雙手無力地撐著她寫滿痛苦的臉。

她傷到頭,喪失記憶了嗎?她已經忘了他嗎?怎麼會這樣,是上天在懲罰他嗎?懲罰他的言而無信?因為他說過要忘了她的,卻始終做不到,所以上天幹脆教她喪失記憶,用這種殘忍的方法來處罰他?為什麼、為什麼!

絕望之餘,他憤而一拳捶向床沿。

“啊!邵凡齊,你在做什麼?”再度受到驚嚇的衣若芙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撫著胸口責問他。

嗄,她叫他的名字了!她沒忘記他,她還記得他!

倏地抬頭,緊握住她雙臂。“你知道我是誰?你沒喪失記憶?”他激動地問,一雙多情的眼寫滿興奮之情。

“沒有,我沒喪失記憶。”原來他以為她喪失記憶啦,真是佩服他的想象力。她拉他站起來,免得他一直跪在那,好難看。

“那你……”邵凡齊仍是擔心,她身上貼了那麼多紗布。

“沒什麼,隻是輕微的扭傷及一些皮肉傷而已,死不了的。”她看了自己身上一眼,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麼說,她是真的沒事嘍?

邵凡齊不安的心再度恢複正常運作。短短一天之內,他的心情就經曆了兩次大超大落,還好他年輕力壯,禁得起刺激,若是再過個二、三十年才遇到這種狀況,隻怕他早就陪上帝下棋去。鬆口氣之餘,邵凡齊的大腦才開始運作,看到她身上十數處傷口,不禁又氣又憐;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竟然會粗心到發生這種事,如果情況再嚴重一點,那……那……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隻是看到她的模樣,再加上先前的極度恐懼導致的內分泌失調,他覺得他有必要發泄一下。

“你是豬啊!”他臉色一沉,低吼了出來。“這麼大一個人了,連照顧自己都不會,想試試看你的命有多硬是不是?你以為這樣嚇人很好玩嗎?”他愈講愈激動。這個蠢女人,嚇去了他半條命,該罵!

“對不起。”衣若芙直覺地道歉,心裏卻因為他的關心,湧上一股暖甜甜的幸福感。

“哼!”見她低聲下氣的歉疚模樣,他也不忍心再責怪她,反正他也宣泄得差不多了。

“邵……凡齊——”

“幹嘛!”他的口氣仍然很衝。

“你為什麼會來?”她盯著他看,問出她一直想問的問題。看他呆愣了一下,她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來的人為什麼是你?”

“……呃……”邵凡齊聞言竟然有點不知所措,剛剛的盛氣淩人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就是……”

他抓抓頭,又撥一撥頭發,樣子像極了偷吃糖被當場“抓包”的小孩一樣不知所措。

唉!管他的。他搓一搓臉,深吸一口氣——

“沒辦法,誰叫我喜歡你。”呼!終於說出了口。“一聽到你出車禍的消息,我嚇得心髒都停了,沒命地趕了過來。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愛我,甚至你是討厭我、恨我,根本不想見到我,但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唉!連琳琳都看出來了,我很差勁對不對?”他自嘲一笑,別過臉不好意思看她。

他說什麼?!

他愛她?

他真的說他愛她!衣若芙不置信地睜大雙眼看著他,眨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這隻是自己一時的幻想,眼睛一眨,一切又回複原狀。但是他是如此真實地站在她麵前,還別別扭扭地解釋著他會來這兒的原因。

多遜的告白啊,但是她依然感動不已。原來她不是自作多情,他的心裏也有她呀!曾經以為是沒有明天的感情如今得以重見光明,怎不為這苦命的癡戀掬一把高興的眼淚呢?所以她的淚很不節製地奔瀉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