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今天是相當重要的日子,對院裏來說。

朝顏小心翼翼將熱水衝入茶杯,放上托盤,院長難得拿出他的雀舌,特別交代了謹慎使用。

“姐姐。”約莫八、九歲的女孩推門進來,梳了兩條整齊的辮子,特地穿上的製服也熨得筆挺。

“你在做什麼?”

“泡茶,要送去院長辦公室的。”

小敏挨到她身邊,得意地炫耀兩條麻花辮,

“你看,今天紮得很漂亮對不對?還有我的製服也變得好白、好滑哦,都沒有皺皺的了,春梅老師說因為有很重要的客人,是誰啊?”平常她的衣服可沒這麼平整,頭發也是隨意紮兩個橡皮圈了事,今天的客人一定比院長還大。

“是董事。”朝顏對她微笑。

“什麼是董事?”

“就是提供我們生活的好人,你吃的飯、身上穿的衣服,還有念書都是他們讚助的。”

“喔。”小敏點點頭,望向窗外。”那輛汽車好大喔,董事一定很有錢。”她長大也想當”董事”。

朝顏也往窗外看了一眼。聽說今天到訪的是”溫暖”最主要的讚助者,她從來沒見過,院長更緊張,深恐對方首次來訪是為了將長達二十多年的濟助收回。

“賺那麼多錢一定要很久哦?”

“嗯,大概吧。”

“那他一定是個老爺爺。”小敏很確定地說。

這朝顏就不清楚了,她端起托盤,點點小敏的鼻梁。”等他從辦公室出來你就可以看到啦。”

“一定很老。”小敏反正很肯定。

整所“溫暖之家”是以西式長舍建成,來到東側的院長辦公室前,朝顏輕叩兩聲才開門進去。

“這裏是本院所有院童的資料,須句先生。”院長戴著老花眼鏡,正向對方展示一本藍皮紀錄冊子。

坐在客座上的人兩腳交叉,雙手擺放在腿上,頸首低垂,用一種非常沉靜的姿態坐著,朝顏一進門就不由得注意到他,他並沒有小敏判定的雞皮鶴發,短硬的發絲是濃黑的,修長的肢幹裹在墨色西服下,她注意到他連領帶也是黑色的,純白襯衫襯托那夜裏的色彩更為深沉,在她注視的同時,一種異樣的默契讓他抬頭,她倏地被那張年輕臉上的嚴厲所震懾!他的眼神棗

“怎麼愣在那發呆?還不端過來。”院長看她杵著,麵露不悅。

“是。”

“嗬嗬,這孩子就是這樣,鈍了一點。”一張老臉轉個方向表情跟著不一樣。

他沒有說話,眸光投射在眼前放置茶杯的手上,緩緩移向她的臉蛋。

“雖然不明白須句先生做什麼打算,不過本院自從接受令祖父捐助以來,一直以慈悲心懷為經營理念,至今也略有所成,著實為社會燃亮了不少黑暗的角落,這些無依的孩子也都視這兒為自己溫暖的家,如果頓失奧援……”院長暗示院方的困難。

“慢用。”她告退。

“好,你下去吧。呃,須句先生“

“等一下。”他開口了,很淡冷的頻率。”過來這裏。”

朝顏停下步伐,不確定他是不是喊她,直到院長招手才遲疑地折回。

他麵無表情,隻上下簡單打量了她,朝顏不知所措地抱著托盤。她有做錯事嗎?還是冒犯了他?她小心翼翼站著不動,兩人的眼睛默然凝視。

“幾歲?”

“十……四。”

他眼睛調向冊子,院長翻出她的檔案。

“夏朝顏……”除此之外,一切空白,確定她的無所依怙。

“學校成績如何?”

“她上中學之後都拿獎學金的。”院長替她回答。

他站了起來,朝顏不自覺地仰首,卻隻看見他下顎優美的曲線。

“須句先生!”

“就她吧。”

“那善款……”

“我沒說要斷,就比照以往。”頎長的身形走向門口。

“是!是!”院長興奮感激地送客。這位稚氣早脫的年輕人顯然沒有比他祖父大方,可也不小氣,總算安心了。

“不用送了。”他睨她一眼,仍是淡冷,”手續下個星期就會辦好。”

手續?朝顏不懂。

院長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你很幸運哪。”

“院長?”

“須句可是豪門,你能被收養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以後好命羅!別忘了常回來看看啊。”

收養?!她訝異地瞪大眼睛,追了過去。

“請等等,我……”

他在司機打開的車門前回頭,午後的陽光落在臉上,清晰昭示冷峻的五官。

“我已經十四歲了。”一般家庭收養小孩不都希望愈年幼愈好嗎?一旦過了讀小學的年齡就更不適合,她幾乎是院內最大的孩子了,為什麼要選她?她不明白。

“你很美。”他竟然吐出這樣的答案。而且用的不是她這年紀適合的可愛或者淺淡的漂亮,

“美”——由那弧形迷人的唇中說出別有一絲不一樣,她不了解這感覺是什麼,隻是陡然微顫,輕易地被炫惑。

“將來想必更出色。”上車之前,他作好了決定,也決定她未來的人生。”適合當我的新娘。”

一星期後,朝顏懷著不安的心情坐上了須句家派來的車。

她原本以為須句懷還會親自來,但他沒有,接她的人是須句家的律師。

“姓氏不必改變,你可以保留姓夏。關於學校方麵,已經替你辦好轉學手續,你明天就可以去上課了。”侯叔敦翻著手上辦妥的文件一一對她說明。

朝顏抱著包包,手指絞弄著帶子。

“有沒有什麼問題?”她好象沒在聽他說話哩,又安靜得緊,和氣的律師放下資料,”你有許多困惑吧?說出來沒關係,我會告訴你的。”

朝顏看了他半晌,這才開口,”我不明白,為什麼須句先生要收養我?”

第一個問題就讓他答不出來了,侯叔敦抱歉地說:”這個呢,我想你還是詢問他本人比較清楚。”

她問了,可是他的回答……好荒唐。朝顏兩頰飛上一抹紅,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

他是開玩笑的吧。

“須句家有很多人嗎?”她好怕,對於新的環境。

侯叔敦的眼睛黯了下來,浮上一層悲傷。”如果你是指須句家族的話,隻有一個人。須句老爺上星期六過世了。”他也失去多年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