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製度廢於何時?”
“清光緒末。”
“錯!科舉製度根本沒有廢……天哪,這道試題怎麼算?!我們學校為什麼也參加聯招?繳錢就可以念了不是很好……朝顏,快點救我!”遊深怡哇啦哇啦地鬼叫。
“別鬧了,你理化最行的。”朝顏早已習慣她的無病呻吟。不偶爾這麼埋怨批評、對空哀號一番,遊深怡就念不下去。
“行個鬼,這些定律程式埋葬人家美少女的青春!”害她十五歲的肌膚活脫脫像三十五歲的女人,彈性疲乏。
一年過去,朝顏升上國三了。
她長高了些,氣色也比以往紅潤,閃耀豆寇年華的光彩。這一年,遊深恰成了她最親近的朋友。
“我告訴你,要不是我老哥那張毒嘴太利,老愛取笑我的成績單嘔得我抓狂,我是決計不念這麼多書的。”
“你哥?你歸他管?”
“是呀,我爸媽最最疼我,才舍不得我念書念成死腦筋哩,隻有他啦,比教父還嚴,不準我丟遊家的臉。”遊深怡攢著眉,一說起唯一的兄長就有氣,她又不想做大事業,家裏的公司他一個人管就行了,卻老想拖她下水。
“我覺得他也是疼你呀,有哥哥真好。”
“啐!”她嘴一撇,相當地不屑。”汝非吾,焉知吾之苦。你不會明白我的痛苦啦!”
“我看不出你苦從何來。”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等你見過那家夥就不會這麼說了,嗚嗚,還是獨生女好,不會被欺負,我羨慕你。”
朝顏安靜下來。深怡並不知道她的實際背景。
“喂,朝顏,不要念了,一起出去玩吧。”她最愛慫恿她。
“不要。”她故意說。
“整間圖書室隻剩我們兩個人耶,冷冷清清的,太寂寞了。”
“這樣比較安靜。”
“安靜?別開玩笑了,有我在的地方怎麼可能安靜?”她倒是非常誠實。朝顏噗嗤笑出來。
“不是我說,你也太沒活力了,我們兩個應該交換才對,我老哥一定喜歡你這樣子的妹妹。”
“我才喜歡你呢。”
“謝謝!”遊深怡肉麻兮兮,很感動地送她一個熱情擁抱,”得友如斯,夫複何求?請你吃一個銅鑼燒吧!”甜食是遊深怡最大的動力來源。真是拿她沒辦法。
這一天,司機小周來接她放學,朝顏疑惑地上了車,她一向是自己轉兩趟公車回去的。
“少爺有其他事,吩咐我過來接小姐。”小周說。
那須句懷怎麼回去呢?“你還要去接他嗎?”
小周搖頭,木訥寡言的模樣讓朝顏也不好再問,她和這個司機幾乎沒說過話,他比錦嫂還不愛跟人打交道。
須句家的人好像都一個樣子,如果不是受遊深怡的影響,朝顏猜想自己大概也會被同化。
回到了家她看見另一輛車子不在,是須句懷的銀籃積架,原來他自己開車出去了。這是偶爾的,他有時喜歡自己開車,去一些比較私人的地方,諸如俱樂部之類的,沒什麼好奇怪,隻是錦嫂不知為何,今天的表情比起平常還要僵沉了些。不過朝顏並未察覺,因為她看習慣了。
她知道錦嫂是不可能喜歡她的,一年來她對她的態度完全沒有改善。不過這麼說也不公平,應該是除了須句懷,她對誰都是一個樣。
將近淩晨,朝顏坐在書桌前為明天的模擬考衝刺。淅瀝瀝,窗外下起了雨,伴著雨聲,她隱約聽見了車輪馳轉的聲音,因為有些倦意,她揉揉雙眼並不在意。
又過了一會兒,她合上書本準備就寢,起身叫才發現窗戶開了一半,些微雨絲飄過陽台落了進來,她走到窗邊正要拉上窗,模模糊糊地,竟看見了人!
誰?
她房間的窗戶正對宅子的側園,半夜三更的,誰會在那兒?
她覺得那身形很是熟悉,忍不住找了傘下樓。
須句懷微微仰首,雙手插在口袋裏站在一棵樟樹前,深黑西裝,深黑領帶,藏在暗暗的夜中,冰涼的雨水淋濕了他的發,滑過他緊閉的眼睛,沿著清峻的臉龐落下,像哀傷的淚…
朝顏舉起傘,遮在他頭上。
她的腳步很輕,一直到走近他身畔時沉浸在回憶中的須句懷才發覺,他霍地睜開眼。
“是你。”
“下雨了,會感冒的。”她會不會看錯了?他好像在……
他一把抹掉臉上的水,聲調平淡地說:“這麼晚了還不睡?”
“我剛剛在看書,明天要考試。”
“是嗎?”他將額頭濕垂的發撥開,“真用功,快進屋睡覺吧。”
朝顏沒移動,眼睛盯著他被淋濕的身子。“為什麼站在這?”
須句懷麵無表情地看向她,“和你有關係嗎?”
那是他慣性的疏離姿態。
“雨愈來愈大了,你一直淋,會生病的。”她單純而擔心地說。
簡單幾句話,冰墨的眸子卻緩緩升起了溫度,看她有些手酸仍是努力地撐著傘。
“小周今天有去接你嗎?”
“嗯。”
“你到這兒多久了?”
“一年了。”話說完,朝顏也隨即想起什麼,看向他的黑領帶。
“今天……是我爺爺的忌日。”陳述的聲音有壓抑後的穩定,”也是我的生日。”
她一聽,說不出話。
“這棵樹是七歲生日那天,爺爺帶我一起種下的。”他撫著微滲香氣的樹幹。
“你今天去看他了?”朝顏聽侯叔敦說過,孤傲的須句懷從小就隻親近爺爺須句智柏,而他的生日和祖父的忌日居然碰上同一天,心裏一定分外難受吧!朝顏從須句懷眼中感覺到思念的落寞。
他緊抿嘴唇,”人已經死了,看了也沒用。”
說得仿佛毫無感情,但是朝顏不相信,他一定是去掃墓了,他的身上都是悲傷的顏色。
她想安慰他,卻不知該怎麼做,最後輕輕地拉住他的衣袖。
須句懷起初有點愕然,不久,他眼裏的溫度又升高了些,一種親近的悸動流泄,彼此都沒有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