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
半夜醒來,窗子開著,月光如水,夜風也涼如水。
蘭德立在窗前,冠帶與外袍已卸,長發如墨,白衣勝雪,發絲和衣擺輕輕拂動,在如水的夜風與月色裏,清雅飄逸如同謫仙。
窗外的景色一定很好看吧?所以才引得他這樣長久地注目。也許,他看得其實不是月下的風景,而是另一個世界。
他在想什麼呢?
在枕上,末兒癡癡地看著,癡癡地想。不想起身,不願動彈,隻怕一個眨眼,就會驚憂這樣一刻。
這一刻的蘭德如夢似幻,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如煙雨般消散。
盡管她一動也沒有動,視線卻還是被蘭德察覺了。回過頭來之前,蘭德微微吸了口氣,出神的思緒被收回,眸子中少見的迷蒙散去,重新恢複了往常的平靜,回過頭,臉上已經帶上了一絲微笑,“……醒了?”
這一笑就如春風拂過,末兒的心湖,不由自主蕩起漣漪。也不知道是因為酒未全醒,還是因為這樣的笑容,末兒隻覺得腦中一片迷醉和暈蕩,除了“嗯”一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不想說,隻想這樣看著他。看著他離她這樣近,看著他對她露出笑容,跟她說話。不管說什麼都好,隻要能聽見他的聲音。
想象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歡喜的事。
這就是她的極樂。
屋內一燈如豆,隨著風勢忽明忽亮,黯淡昏黃中,她的眸子明亮得看得見瑩光,像春日清晨的太陽,帶著如水一般清澈的溫暖。
有些時候,真不想她這樣看著他,因為這樣的眼神前,有些話,很難說出口。
蘭德低頭給她倒了一杯茶,末兒接過來,卻沒喝,“怎麼了?”
蘭德悚然一驚,自己的喜怒什麼時候明顯到這樣輕易被人測知了?
其實他的表情是完美的,優雅,溫和,沒有破綻,但有時候人看人,不一定要看臉,這樣的夜晚,末兒仿佛覺得有什麼東西從他斟茶的手指和低垂的眼睫裏如煙霧一般漏泄了出來。那是什麼東西呢?哀傷嗎?為難嗎?她看不懂,隻知道,他的心情應該不像臉上那樣輕鬆。
她的眼神有了一絲擔憂,“有什麼麻煩事嗎?”
“是有一件,”蘭德看著她,“末兒,我想請你幫我做件事。”
“我能幫得上忙?”末兒大喜,“那你快說,快說。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來,我來幫你調息。”
“不是,”蘭德在床畔坐了下來,頓了頓,“我要你娶勾香落。”
末兒呆掉,下意識掏了掏耳朵。一定是她聽錯了。
“知道你手上的是什麼嗎?”
當然知道,“手帕啊!”
“這是血蛇蠱主人的信物。苗家女子隻會咬心愛的人,用手帕為情人包紮傷口,情人可以拿著這條帕子作為憑證,向女方父母提親。”
蘭德每說一個字,末兒的嘴就張大一分,“那,那,那,這個,這個帕子……”
“香落以為你是男人,她在向你示愛。”
末兒脖了僵硬得咯咯直響,目光直直地落在手帕上,一下扯下它,跳下床就想衝出去。
蘭德攔住她,“幹什麼?”
“還給她啊!”末兒大急,“然後跟她說清楚,我是女人——”
“你不是說願意幫我嗎?”
末兒一下子愣住,“可,可這個怎麼幫?女人怎麼能娶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