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正視蓮花,低下頭,拇指和食指叉開,按壓著太陽穴,聲音很小地說,不是跟你說了,小區每個角落都讓我找遍了。
多多的哭聲從陽台傳來,娘兒倆扔下書包和剛買的菜,跑了出去。屋裏突然很靜。他起身開燈。 今天的飯,老子來做。一個多小時後,蓮花母子找累了,哭喪著臉回來。正好飯熱菜香。 隻是三個人的胃口都不太好。蓮花的臉色一向都白裏透紅,現在青如一枚印度蘋果。她內心積怨和窩火時,臉就會出現這樣的顏色。這種顏色還不是單一的,還會隨著情緒波動和體溫急劇變化,一會兒像湖水藍,一會兒像鴨蛋青。她困惑地自言自語:“壞家夥怎會這樣的呢?平日人回來,它隻會高興的呀……”
蘆葦沉痛地說:“主要是它發情呀,很多公狗都是在發情時跑丟的,因為它們要出去找母狗的,18棟那家的妞妞老挑逗它,我都看在眼裏了。”蓮花大聲說:“18棟每層我都找了,沒有!”躲在窗外空調機目睹一切的我,此刻多想跳出來,撕破蘆 葦的嘴臉。但他是城管的,他想把我幹掉,易如反掌。幹掉我不算,還可以倒提著屍體去邀功呢。好漢不吃眼前虧。老實說 ,女朋 友有難我都不會挺身而出 ,何況為了一隻公狗。 而蓮花這樣心痛是有原因的。 收養壞家夥時,他們還住單位安置的宿舍裏。那是一溜平房,跟單位同一個圍牆。那年冬天特別冷,風從單薄的板門縫裏拐彎進來,吹得床上的人睡不著。南方的冬天很冷很潮濕,它悄然降臨,日子不長,但會把風濕骨痛的人折磨得死去活 來。它不像北方城市配有暖氣設備,大部分的人都在瑟縮中度日如年。在這樣的情況下,蓮花怕小寶寶壞家夥半夜尿濕了狗窩,又或者掀開了小被子凍著了,專門把它連狗帶籃子搬到臥 室,放在床邊,上下半夜起來看兩次。
不知是不是多多生肖屬狗,所以天生愛狗,也不知是不是蘆葦自己也屬狗,所以老婆也愛狗。平日洗澡梳毛喂食,蓮花 都自覺包攬。無論下班回來怎麼手忙腳亂地洗菜做飯,隻要壞家 夥從她身邊走過,她都是樂嗬嗬的,看壞家夥的眼神有時比看蘆葦還要和煦。
多多也是,早上去幼兒園前,要抱一下壞家夥才肯出門,下午回家書包一扔,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壞家夥玩兒。之前就被妻兒稱為大狗的蘆葦為此醋意漸生。壞家夥悟性很高,從蘆葦那兒,它學會了幾個招牌動作, 高興時雙腿站立,雙手作拍手狀;生氣了也雙腿站立,用雙手來撓人,那神態跟小孩子一模一樣。今年春節,它還學會了站 起來作揖,向進門的客人索要紅包。
蓮花以前也在城管部門,她是倉管員,比較自由。白天,壞家夥從宿舍跟她到倉庫,溫情脈脈地守候在她的椅子底下。 要拉屎撒尿,壞家夥會自己出去,跑得遠遠的,在草地或樹底下的泥土上解決完才回來。晚上,壞家夥是一個不需要任何津貼的衛兵,看護著整個 宿舍區。隻要有陌生人靠近,它就狂吠,以其咆哮多次嚇退小偷。
一天晚上,聽到壞家夥狂叫不已,正在做一個百年不遇好夢的蘆葦半夜起來拿棍子打它,它寧死不屈,繼續衝他吼叫,直到蘆葦發現圍牆下有一隻小偷跑丟的解放鞋!
第二天,太陽出來後,大家還發現插在圍牆上的碎玻璃片上,留下小偷被劃破手腳流的一片血跡。如果要表彰和獎勵,壞家夥不算體製內的先進工作者,也算得上不求回報的五星級義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