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有辦法,羊吃草,狼吃羊——電視正放著呢,大地就這樣生生息息。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細細的連抓帶刨的聲響。蓮花從廚房出來問了句,誰呀?沒人應,隻有風在高樓廣廈間回旋的尖叫。停了一會兒,聲音又沙沙刮刮地傳來。
蓮花晦氣地跑到門口,把門打開,沒有人,正要關上,一團黃黑的東西箭一般從腳下衝了進來。是壞家夥!
壞家夥先在客廳急促跑了一圈後,然後用盡全身力氣躥上沙發再跳下來,徑直走到陽台原來放它窩兒的地方,四肢放鬆,全身貼地趴了下來,萬分疲倦,兩眼血絲地看著他們。眼神沒有譴責與抱怨,隻有無辜。他們呆住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激動完後 ,他和蓮花趴在地上一邊撫摸 ,一邊檢查它的傷勢。
是的,壞家夥回來了。它身上的毛很亂很髒,洗出來的水 都是黑色的。毛發沾濕了水後,更能看清它瘦得差不多隻剩一把骨頭。
它的背受了傷,有兩道不淺的刀痕。它的左前腿瘸了,站著時隻能懸在半空,靠右前腿獨立。蓮花一邊幫它洗澡一邊哭。
拿風筒吹幹後。壞家夥懶懶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了。蘆葦從冰箱拿出兩根香腸喂它,但壞家夥隻是吃了一點點。它太累了,隻是拿眼睛幽怨地看著他。從紫荊花園到月亮灣菜市場有8公裏路,以前沒有人帶它去過,壞家夥居然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從那兒尋找回家的路。它穿過這麼多條馬路,繞過這麼多個小區,躲過那麼多的車輛,吃盡那麼多苦頭,最終還是讓它找了回來。這是蘆葦始料不及的。
多多罵壞家夥小壞蛋,媽媽趁機教育他以後上公園和超市不能亂跑,否則走丟了,就像壞家夥那樣,差點回不了家。
心虛的蘆葦聽得鼻子也酸了。他不敢說一句話,拿來藥油輕輕塗抹在壞家夥還腐爛的傷口上。隔天,壞家夥離家出走,流浪一個月又回到家裏的故事,經蓮花在電話裏生動描述,在鄰居和親朋間傳開了。
蓮花的表妹夫終於決定,要給壞家夥這個回頭浪子一個機會,讓壞家夥到他郊外一片棄置用地改建的車場,看守他剛買的一輛二手貨車。蘆葦這才鬆了口氣,當晚睡得很香。
蓮花表妹夫過來帶走它前,蘆葦在網上訂購了一大堆壞家夥最愛吃的雞肉罐頭和零食。還有一顆驅蟲藥,要把它這一個月吃進肚裏的各種蟲子清一清。
之後,蘆葦專門開車到郊外看了壞家夥幾次,每次壞家夥都不計前嫌,依然追他的車追得很遠很遠。年底,蘆葦又成為年度先進工作者,還晉升為車隊隊長。今年春節又到了,蓮花的表妹和表妹夫來拜年,他們帶很多禮物,一進門還給多多一個大紅包。蘆葦看著多多樂滋滋 地接過紅包的樣子,又想起去年他培訓壞家夥站起來向人索要紅包的艱苦曆程。表妹夫這才告訴他,壞家夥又丟了。蘆葦的心猛地一跳,差點從胸腔落下,滾到地上。表妹夫說,兩個月前,壞家夥掙脫了繩子,從車場的鐵絲網缺口走了。開始以為壞家夥會回來的,但一直不見,也打過 電話給表姐蓮花,但每次電話一通,蓮花第一句就問:壞家夥 還好嗎?他們就知道,壞家夥沒有回去。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幾十公裏路程呢,他們就隻有繼續地等,等到現在,壞家夥還是沒有回來。
蓮花這次不敢吱聲。這是她一手安排的,還是娘家的親戚,怨不得別人,她隻有埋頭做菜。隻是切個辣椒,砧板也剁剁地響。
表妹鑽進廚房,幫她摘菜。表妹說,你們家狗狗太倔,太愛流浪了。蓮花沒接話,啪啪地敲了幾隻雞蛋,拿筷子使勁地打,辣椒下了油鍋後,廚房油煙很嗆,她咳嗽著說:這是它的命。
一席酒菜麵前,老公蘆葦表現得體,兩瓶二鍋頭下去,他和表妹夫談笑風生。蓮花心虛地想,怎麼著,老公挺給她麵子的,半句責怪也沒有。最後,這事隻能怪壞家夥自己,有吃有喝的,它走是它的選擇。
早春二月,南方沒雪可融,但冷雨敲窗,寒意透骨。這樣的夜晚,蓮花會給蘆葦沏一杯薑茶,然後回房教多多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