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是何其崇拜,簡直把他當神來拜。這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吹一吹,周國就會降了,可他們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能輕舉妄動,得集結所有兵力,一舉攻破。聽聞涼國與達喀族有盟約,緊要關頭自當同甘共苦,不知那群披獸皮的家夥哪兒來的靈通消息,文書出了沒幾天就自覺找上門了。
小豆子聽人說達喀族提了個怪要求,國君得知後竟然決定禦駕親征。
哎喲,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一國之主,回鄉能吹上個幾天幾夜啊。
小豆子激動得幾晚沒睡著覺,光想著該怎麼告訴鄉親父老,國君與他相談甚歡,還誇他是棟梁之材。第二天,小豆子把此想法告訴楊大哥,沒想楊大哥比以往還要深沉,坐在老地方一言不發,就像個石頭人。
楊逸與小豆子想得不同,這一天他等了十年,真當來了卻是迷茫。小豆子在旁邊連珠帶炮說個不停,似乎力氣多得用不完,與之相比,楊逸真得覺得自己有些老,額上都有了紋,他怕她不喜歡如今這番模樣,他怕見到她說不出話,他怕她把他忘了。
不知不覺,楊逸變得煩燥難安,整日獨自歎氣。小豆子看在眼裏覺得奇怪,好心問他,他隻字不說,一個人蹲在邊上死沉著臉。
算了,天幹氣燥,人總有不舒服的時候。
隨君臨之日將近,城內不由劍撥駑張。小豆子聽說還有兩天國君就到,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敢掉以輕心。其它人都是如此,楊大哥卻不慌張,倒像藏掖著心事,低頭悶聲的。
“楊大哥,你可見過國君?他長什麼樣呀?”小豆子好奇,不由問道。
楊逸目光微頓,像是思忖,過半晌才緩緩開口,說:“不曾見過。”
“明明就是見過的,王將軍他侄兒的小廝說了,你以前是國君身邊的紅人。”
豆子不悅地在肚子裏嘀咕,兩眼偷瞥其神色。逸麵色如常,一點也沒撒謊的樣子。
事後,豆子又覺得不對,若真是紅人,念著舊情國君也應該安排個好差,哪有車輦到這兒,讓故人位列最後的道理?一定是那小廝坑人,不知從哪兒打聽到的爛消息。
天元五十六年,秋。
國君禦駕親征,率三十萬兵馬入了平洲。一入平洲城,萬民齊聲高呼,鼓擂之聲震顫天地。
儀仗精騎在前,龍輦華車在後,浩浩蕩蕩,氣勢如虹。豆子張大嘴巴驚歎不已,果然這國君排場要比鄉裏李富娶妻還要大個百倍。
這龍君駕到,自是如臨大敵。龍輦尚未停穩,大小將軍已至前跪地相迎。豆子賊溜溜地瞟了一圈,眾將之中沒有楊大哥,接著他又偷偷拔長脖子窺視,還是沒見楊大哥,倒看見幾個身披狐皮的異族人。大約他們就是達喀族的,這耳朵上還掛牛鼻環。
豆子心裏嘀咕,忽然一雙利目掃來,他忙把頭低下,接著又不死心地抬眸偷睨。不經意間,他看見龍輦後有一輛墨車,什麼木頭製的他不知道,總之貴是一定的,隻是這車身有些小,看來像是女人坐的。
唉……王就是王,打個仗都能帶女人,哪像他們逛個窯子都是難。豆子暗自抹起心酸淚,眼見餘光突然見到一個熟悉身影。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楊大哥,他與這群毛頭小兵一樣,跪候在旮旯地,隻是盔甲好些。
真是替他不值,說是軍功,他能稱第一,偏偏吃得比別人差、穿得比別人差,官也沒別人大。豆子在心裏哀歎,忽然之間他發覺楊大哥看的方向與他一樣。他沒看龍輦,而是盯著墨車望眼欲穿。
第一次,豆子看見他露出這番期待的神情,那雙眼眸柔情似水,又交雜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愁。就在這麼一瞬間,他從死氣沉沉中活了過來,會喜會悲會怒。
豆子不由自主地將目光移向那輛墨車,心裏直發癢,他恨不得能立即衝過去,把車子裏的人拉出來,好知道她是誰,長得什麼模樣。正當有些動靜,突然有人高吼:“背身、低頭、回避。”
話音剛落,一陣鐵甲鏗鏘,眾兵紛紛轉身以背相對,不得已豆子也隻好跟著轉過身去,他邊轉邊往楊免那邊偷睨,楊逸本是一雙有情眸,眨眼之間變得殺氣騰騰。
豆子心裏泛疑,又不得不順著軍命低頭回避。不久,他終於聽到動靜,有人下了車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