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如今你是王(2 / 2)

阿五用意頗深,宋灝怎會不知,他回眸莞爾,大方地認了這個丹蘭之主。玉暄看向他,報以一鞠。

轟轟烈烈的排場,中間微妙轉折,這些楊逸看不到,事後才得知。國君及隨從入行宮休整,幾位大將商議戰事,他便把守城門。夜幕降臨,壓下天際一抹紫紅。萬物歸息,流言蜚語卻如這夜風,悄然而行。站在牆頭,聽到鬼魅私語,楊逸五味雜陳。

“哎喲,鬼天氣凍死人了,何時才是個頭。”豆子一路咋呼,到了城頭,忙把藏在懷裏的手伸到火盆上烤著。楊逸就如凍硬的碑,挺立在前不知在看什麼。風呼嘯而過,如同獸嚎,他也不找個地方避下。

很少見他如此沉悶,嘰喳半晌,豆子自覺無趣,便乖乖地閉上嘴。可冷夜實在難熬,靜默了會兒,他又忍不住開口,將道聽途說的鬼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了他。

“哎,楊大哥,我聽說……”豆子鬼鬼祟祟左右環視,見四下無人,立馬又繼續道:“我聽說這次陛下帶來個女的,好像和蠻族有那麼些沾親帶故。他們說她是妖精變的,連頭發也是白的……對了,楊大哥,我還聽張六說了,咱們王升了黃將軍的官,人家正在揚眉吐氣呢。楊大哥,我真替你不值,這……”

“好了,別說了,值守去吧。”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堵住了豆子的嘴,豆子自覺討了沒趣,不由撓撓腦袋走開了。楊逸未曾回頭,隻是盯著黑夜,像是沉淪又像在期盼那一道撕空的光。

旗幡獵獵作響,過了不久,此處又多了別的聲音。想必又是煩人的豆子,楊逸不想理,直到那人站在他身側,他才側首看去。

“這天真冷,喝口酒暖暖身?”

香甜的桂花味撲麵而來,這是江南才喝得到的好酒。執壺的手纖瘦蒼白,十年了分毫未變。胸口湧上一股熱一縷痛,楊逸伸手接過,拔去壺塞仰頭猛灌幾口,烈酒燒心而過,他不由大讚道:“好!”

似曾相識的場景,恍惚重疊。孟青莞爾而笑,眼底仿佛掬了熠爍火光,看著昔日青蔥少年。

舊友重逢,相顧無言。楊逸都不記得,最後一次他來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清楚孟青與他不同,他知分寸,也知如何自保。如今這他一身繡鶴大氅,華麗不俗,定是得了不少陛下歡心。楊逸不怪他,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十年間,朝中如何風雲變幻,怕也是一把辛酸淚。

“好久不見,這次你怎麼會來?”

楊逸開口打破了僵局,他像是隨意問,而孟青卻答得認真。

“此次一戰關乎疆土存亡,故陛下命我來做參謀。如今朝中由莊罡把持,不會有大礙。”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新人換舊人,對宋灝而言不過是反掌之事。當初春宴上的拔蔥,如今已是宋灝心腹,本應是楊逸的駙馬之位,也被他坐去,其實仔細琢磨,這些都是自己推手送人,怎能生怨?想著,楊逸釋然,又灌下一口烈酒。

“今天不巧,別人和我換了崗,我該走了。沒能喝你喜酒,升官了也沒法恭喜你,兄弟莫怪罪,若往後得了空,定和你好好吃頓酒。”

楊逸借口離去,似乎是在故意躲他,不想讓他受牽連。

孟青不語,見頹廢的背影走遠,他才忍不住說了句:“小心。”

楊逸駐足回頭,沒心沒肺地笑著回道:“我很好,你自己多保重。”

話落,他拱手相敬,轉身離去。

想說的話豈是這寥寥幾句?楊逸心知肚明,卻情願渾渾過去。

口頰酒香猶在,剛才沒能喝夠,他拐彎見到酒館,掏了兩文錢,買上壺濁酒,邊飲邊回家去。

如今的將軍府不姓楊,他的家在百花巷深處。穿過一條香豔小徑,躲過紅袖招搖,再撞上幾個酩酊大漢,這才摸到家門。

楊逸開了鎖,空落落的小院冷清幽靜,一牆之隔,兩個天地。

明明是看了十年的景致,此時卻令他萬分心痛。楊逸落寞地站了片刻,驅走這冰冷孤寂,隨後轉身關緊了門。

往裏走上幾步,忽見門處有影。楊逸不由一驚,酒意也散了精光。他立馬拔出腰間短劍,低聲喝道:“誰?!”

暗中人影虛糊,似晃了幾下,緩緩地如縷幽魂,悄然而來。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