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不自覺地低眸避開如劍目光,回道:“不懂。”
“嗬嗬,孟先生這麼聰明,怎會不懂?當年不正是你進諫,我才有幸入了樂清山嗎?”
末字如刺,孟青不由一抖,他想著說辭,還未開口,阿五又突然笑了起來。
“不過我還要多謝孟先生,若沒你這番話,我得不到如此清靜的十年。”
這聽來不像恭維,也不像笑裏藏刀,看來她與宋灝之間真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事,再看看她一頭花白的發,孟青沉默不語。
阿五看他一眼,笑了笑又繼續道:“剛回宮時,我還住不慣,後來倒好些了。陛下待我不薄,特賜禦花園供我隨意遊玩,未曾想竟會在那處遇上尊夫人,尊夫人長得真是如花似玉,討人喜歡。”
陰陽怪氣的一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孟青聽後竟無半點惱怒。
“女人不就是用來用的嗎?”
孟青脫口而出,語氣不屑,甚至還帶了幾分輕蔑。看得出他根本不在意,也許結發妻隻是一枚可用的棋。
阿五不怒反笑,花枝亂顫,放浪形骸。她往前微傾,如枝春柳倚到孟青身側,接著又一點一點湊上,柔嬌了聲音,壓在他耳畔媚笑道:“男人又何嚐不是呢?”
一縷濃鬱的酒香,幾乎要把人熏醉,紅得妖豔的唇,近在咫尺。孟青有意側過臉,卻見一隻纖纖玉手輕搭在了他的腿上,十指如蔥,溫柔似水,在他衣擺上遊移了一圈又一圈。
酒香越來越濃,孟青鎮定自若,他低頭看著黏在他身上的手,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
“這就是你妖術嗎?”
孟青抬起頭看向阿五,他以為會看到一張媚俗的臉,就如同醉紅樓裏的妓輕浮不堪,可是阿五卻像未經世事的女子,一雙秋眸淨徹得能把汙穢彈開。
這般的眼和那樣的手,仿佛不是出自同一個人。孟青更加困惑不已,他慢慢往下移了眼,隻見繡襟微敞,一痕雪脯半遮半掩,幾點紅跡,就如同落在雪上的梅,別有風情。
孟青情不自禁抬起手,就在觸到她指尖的刹那,她突然彈離,冷冷地轉過身,對鏡取下梅花簪子。
酒香消失殆盡,溫熱軟香也無影無蹤,孟青隻覺得身子裏突然被抽去某樣東西,眨眼之間空落起來。他向她看去,先前還是百媚千嬌,此刻卻是冷若冰霜。
阿五散了發,對鏡說道:“孟先生,阿五從不想與您為敵,但是孟先生做事未免太過了。以前的事就當算了,之後,阿五有勞先生,先生可別再這般。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阿五已不是你們可隨隨便便就欺負的人。”
說罷,阿五提壺將茶盞斟滿。孟青見之,一言不發起身離去。夜風拂來,他不由抖擻,兩手環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回到住地,孟青便睡了,前才見過的人、說過的話,他全當沒發生過。然而夜半,他夢到一條巨蛇,死死地纏著繞著……
孟青嚇出一身冷汗,急忙上下摸了遍,還好完好無缺。他如釋重負,長吐了口氣。
“著了這妖的道了!”孟青醍醐灌頂,他連忙把出門時穿的衣袍,裏外上下仔細搜摸了遍。
沒有,什麼都沒有!既沒有黃符,也沒有迷香,翻找半晌,隻找到雙魚佩。他心生憤恨,突然舉起玉佩狠砸在地。
清脆一聲響,脂玉應聲而碎,胸口悶氣也隨之消褪。孟青像生完場大病,精疲力竭地挪步榻邊,不小心腳踩上一塊碎玉,他便彎腰撿起。一絲月光正巧落在碎玉上,清清楚楚地印出一個“青”字。
孟青陡然瞪大雙眸,握玉的手發顫。
什麼時候……她是什麼時候換回來的?這明明不是假的嗎?!
孟青不敢相信,拾起碎玉逐一拚起。
想當初阿五偷了他的玉,拿了個假的亂真,直到她上了樂清山,他才察覺。
等了十年,終於等到物歸原主,可是他竟然昏了頭,將娘親留下的唯一遺物砸了。想到此處,孟青幾乎淚湧,顫著兩手拚完了雙魚佩。
看它支離破碎,他這才明白,想要全身而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