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沫懷孕這個消息出來之後,第一個被送到以沫病房裏來的,就是夏炎烈。
但其實,他們都猜錯了,不管是夏爺爺還是江爺爺,以沫那一刻,最不想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夏炎烈。
那簡直是一場災難,以沫根本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她時常覺得疲倦,腸胃不適吐,是因為懷孕,她甚至根本也沒有注意,她已經有連續兩個多月沒有來那個了。
她真是糊塗了,因為懷孕這種事情,她連做夢都不敢做,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突然成真?
簡直是一個笑話。
他的臉色很難看,因為曬黑了的原因,所以,他此時的臉色不能用慘白來形容,而隻能用慘黑來形容。
以沫是無暇顧及他的,因為這對她的打擊同樣很大,他們就那麼在病房裏,一個躺著,一個站著,彼此沉默。
過了很久很久,他仿佛有點兒從這個消息裏清醒了幾分意識,他低沉了嗓音,說:“以沫,你……知道我的選擇……”
那是一個沒有退路的選擇,他相信他不用解釋,她一定能知道他的意思。
這是他的決定,如果他或是她,或是他們,能單純的為這個突然降臨的生命來做一個決定,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件事情,也不會讓他們瞬間陷入一種迷亂的沉痛。
以沫並沒有回答,她緩緩閉上眼睛,因為迷亂的意識,還在等到神靈的指引。
這樣硬生生的插一腳,讓她還能怎樣妄想回到之前的生活狀態去,不管她是不是夏炎烈的妻子,她所能做的,都是安靜的呆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靜靜的守護著爺爺,她所想的,不過就是這樣,但是現在,她顯然,已經被沒收了這樣子選擇的權力。
這是另一輪角逐,從他們離婚這場大戰上,轉移到了,是否要留下這個生命這件事情上。
夏炎烈無疑,是很想做一個劊子手的,手起刀落,幹淨利落的,將她從他的生活中驅逐出去,但是夏爺爺和江爺爺是肯定要充當這個孩子的保護神的。
尤其是江爺爺,他絕對不可能,會讓以沫放棄這個孩子,因為這已是他企盼了好久的期冀。
這是上天,成全他的一個願望。
他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險些在夏初的葬禮上失態,因為掩不住那種從心底流露出來的喜悅。
夏初的葬禮一結束,夏爺爺就和江爺爺一起去了醫院看望以沫。
恰好,遇見一場好戲。
“你也不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吧,你還年輕,你以後還會有屬於你自己的未來和人生,你不會答應,也不會順從,真的將我們兩個,這樣生生捆綁吧,以沫,你知道這有多恐怖的是不是,這個孩子,如果你留下來,他會比撕毀我們的結婚證,要難上千萬倍,以沫,我們……都不會是好的父母的……”夏炎烈的勸解,隱隱帶著一種絕望,因為他現在完全拿不住以沫的想法,之前,電話裏麵兩個人的爭吵讓他害怕,因為她說會堅持,就留在夏炎烈太太的位置上,因為那能夠帶給她和江慕尋想要的安穩,如果她也叛變的話,那麼,他離婚的事情,隻會越加艱難,他想要跟老爺子們耍心計的,可惜,他真的太嫩了,而且,他不喜歡永遠活在權謀的迷宮裏,將自己一生的美好和晴朗,全部鎖在裏麵。
那是一個很恐怖的未來,那甚至是比永遠失去梁敏依,還要糟糕恐怖的事情。
他不能接受,但是如果不這麼做,他卻有可能永遠擺脫不了這婚姻,雖然跟江以沫接觸之後,發現她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並不會給他的生活帶來麻煩,但這場婚姻,本身,從一開始就讓他厭惡。
他為此妥協了一步,天真的以為,結婚了可以離,一腳踏進這陷阱,才知道,他們所要的,不是他一步的妥協,而是他步步妥協,直到深深的陷在這泥潭,永遠擺脫不了。
他已經傻過一次了,再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仿佛他一直是活在洪水猛獸的世界裏的,像是地獄,他想要的未來,陽光,空氣和水都已經被隔絕,仿佛,這個世界,就等著他窒息。
他隻是受到生活愚弄的一個小醜,他期望得到救贖,而現在,似乎,唯一能夠救贖他的人,隻有江以沫了。
但顯然,期冀一個自己都無法救贖的人來救贖他,這本身就很諷刺了。
以沫並不想反擊,但那幾乎是一種天性,一種母親對孩子保護的天性,她還沒有想好,關於這個孩子,腦子裏完全是亂的,她知道留下這個孩子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她這一輩子,都得跟夏炎烈捆綁在一起,一輩子,都隻能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夏太太,但是有一個孩子,至少,她不至於後半生空寂孤獨。但如果放棄這個孩子……
她不自覺將手移到自己的腹部,生命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能孕育一個生命,在未來,甚至成為一個母親。
但犧牲她所能擁有的未來,或許,這就是代價,而這代價,或許,根本就不值任何。
因為她並沒有想要得到的,就隻是想要安穩度日,平凡老死,但如果這是她想要的,她就得放棄這個孩子。
讓自己的孩子,冠上夏姓,而後,一生都被別人左右,不得自由,不能自主,這樣子的生活,會是一場災難,有了夏炎烈和夏初的例子在前,她是不敢輕易去冒這個險的。
現在才是得知了孩子的存在,就已經有了這樣多的糾葛,等到他生下來,而後,慢慢成長,她這一生,不知又要如何勞累奔波。
哪一條路,似乎,都不是一個好的,理智的選擇,但是當她聽到夏炎烈那麼迫切的想要讓她放棄這個孩子時,內心卻泛起反擊的欲望。
雖然他們之間沒有感情,甚至,這個孩子的到來,也完全是一個恥辱的意外,但這畢竟也是他的孩子,他竟然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出那句話,是的,他沒有選擇,沒有選擇一定要拿掉這個孩子,拿掉在她身體裏的一塊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