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來一瞧,那劉姥姥因喝了些酒,脾氣亦不與黃酒相宜,且吃了許多油膩飲食,發渴多喝了幾碗茶,不免通瀉起來,蹲了出來,酒被風禁,且年邁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隻覺得眼花頭眩,辨不出路徑。天尊揮下袖子,她便沿著一條石子路慢慢的走來,左繞右轉,到得一院子裏,卻是怡紅院。進到得房內,七彎八拐,撞了門又踢了牆,見到鏡子當親家。
待得想明白,伸手一摸,再細一看,可不是,四麵雕空紫檀板壁將鏡子嵌在中間。隻是前頭卻擋住了,伸手亂摸間,碰巧摸到鏡子的西洋機括,撞開消息,掩過鏡子,露出門來。劉姥姥又驚又喜,邁步出來,忽見一副最精致的床帳。她此時又帶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一屁股坐在床上,隻說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後合的,朦朧著兩眼,一歪身就睡熟了。
瞧著劉姥姥一路行去,直到倒在床上睡熟,眾位竟如看戲似的,目不轉睛,口不開言。待得她睡熟了打起鼾來,方一齊放聲大笑起來。隻可惜那些太太奶奶姑娘們不知,否則隻怕三日都笑不夠,直不起腰來。尤其是在鏡子跟前時,還自己瞧著自己白話道:“你想是見我這幾日沒家去,虧你找我來。哪一位姑娘帶你進來的?”想是將自己的影子當了親家了。
絳珠笑道:“她這番是享受夠了,寶玉的床便是皇兒都睡得,她倒是大方,都不待請的。不知待會兒寶玉知道了又該如何?隻是這番羞辱又不瘦她皮不掉她肉的,她在這裏睡一覺大概亦還得過了。又不少床頭不少帳子的,大家彼此彼此。”言畢又看一眼劉姥姥的模樣兒,忍不住又捧腹。待得過了片刻,又捂著鼻子忙至二丈開外去站定了。
小玉女亦掩了鼻子跟過來,笑道:“母後這帳算的有趣兒,如此還情,倒是別開生麵。隻是這麼臭的,一會兒那笨牛知道了會怎樣,我亦好奇的很。”眾位取笑間,隻見一溫柔賢淑的丫頭走進來,一直進了房門,轉過集錦槅子,就聽的鼾齁如雷。忙進來,隻聞見酒屁臭氣,滿屋一瞧,隻見劉姥姥紮手舞腳的仰臥在床上。
望著那丫頭吃驚的模樣兒,絳珠掩嘴笑道:“她亦有吃驚的時候,尋常不是總那麼大方穩重的嗎?這便是寶玉的大丫頭襲人,自幼與了寶玉的未開臉的姨娘,幾番勸二太太說姑娘們大了在園子裏相處不大好。寶玉的大小事故皆是她管的,且看她如何處。”
小玉女點點頭,隻見襲人已忙趕上去將劉姥姥沒死活的推醒了。劉姥姥驚醒,睜眼見了襲人,連忙爬起來道:“姑娘,我失錯了!並沒弄髒了床帳。”一麵說,一麵用手去撣。襲人恐驚動了人,被寶玉知道了,隻向他搖手,不叫他說話。忙將鼎內貯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些須收拾收拾,所喜不曾嘔吐,忙悄悄的笑道:“不相幹,有我呢。你隨我出來。”
見絳珠與小玉女好奇,天尊與菩薩隻得含笑隨後跟著,隻見劉姥姥跟了襲人,出至小丫頭們房中。襲人命她坐了,向她說道:“你就說醉倒在山子石上打了個盹兒。”劉姥姥答應知道。又與她兩碗茶吃,方覺酒醒了,因問道:“這是那個小姐的繡房,這樣精致?我就象到了天宮裏的一樣。”襲人微微笑道:“這個麼,是寶二爺的臥室。”那劉姥姥嚇的不敢作聲。
絳珠點頭笑道:“好個賢惠的好嫂子,這麼好的故事,可是讓我們都錯過了。倒是會息事寧人,隻是那些房裏的小丫頭呢?原來自己管教不嚴,讓小丫頭偷了懶,出去頑了,我說得,還以為是替劉姥姥著想呢。有這等本事,怪道能將寶玉服侍的那般好,又能上下交口稱讚,博得賢惠之名。隻可惜不曾讓晴雯知道,否則大概該大鬧天宮了。”
小玉女才剛還想誇襲人的,聽得是為得掩己之過,且又不過是順手而已,便有些不屑起來,取笑道:“不知劉姥姥可知道其中的機鋒?還是亦感激這丫頭格外賢惠?日後還要為她誦經念佛?看她還頗為神情自若的,大概並非一兩次吧。害得我差點兒都要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