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嘉麗一定要離,怎麼辦?你們夫妻之間的事,外力沒用,我必須取得你的表態。你別找社會理由,那可以說服我,無法說服嘉麗。”柳鈞見錢宏明又是將拳頭舉到唇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可是這次他不能放過錢宏明,要不然事情無法妥善解決。
錢宏明被迫說了很多理由,可全讓柳鈞否定。他被柳鈞逼得無路可走,怒道:“你什麼時候變三八的,嘉麗就從來不管家長裏短那些瑣碎事。你請上車,我想好再回答你,我現在心裏很亂。”
柳鈞無奈,隻得扔下錢宏明啟程上路。他心裏唯一的安慰是,錢宏明堅決不願拋棄嘉麗,這個態度,倒是與他爸當年頗為不同。車上,崔冰冰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將小碎花轉移到後座,一個人在後麵照顧兩個小姑娘,而嘉麗還在低頭垂淚。崔冰冰扔給柳鈞一句話,提醒他車上有兩個孩子,相關事情等回家後再說。柳鈞懷疑崔冰冰一方麵也是說給嘉麗聽。
上路後,漸漸地,嘉麗停止了垂淚,但也不說話,一路茫然地看著前方。
柳鈞要不是電話多,他早已百無聊賴了。一個電話進來,卻是楊邐的。楊邐經柳鈞介紹與崔冰冰相識,兩人挺說得來,發展得狐朋狗黨的,常一起逛街血拚。楊邐打崔冰冰電話,關機,就找到柳鈞,說酒店剛進貨一批不錯的遼參,阿三上回提起要一些,讓轉告。柳鈞趕緊抓住時機,問楊邐道:“問你打聽個事兒,聽說你大哥撤出山西的煤礦,是不是對未來經濟不看好?”
“有好多原因,主要是三條:一是煤礦危險,他做上煤礦後每天就擔心井下死人,晚上失眠得厲害,再說現在越查越緊了;二是現在煤礦收益實在太好,公然地好,好得地頭蛇們胃口大開,虎視眈眈,連村民都想出各種辦法勒索,大哥懷疑地頭蛇們就恨抓不到他的辮子,畢竟受賄拿幹股不如獨吞整個煤礦,強龍難敵地頭蛇,所以第一條就更成問題;三是源自大哥對形勢的判斷,他經曆過九八年那陣子,做事總有點兒疑神疑鬼,看現在國家通過關稅等辦法卡全國粗鋼的產能,他懷疑瓶頸勢必傳導到焦炭,然後傳遞到煤炭上,不如趁高出手,市麵上多的是追高接手的人,賣個好價,轉投鎳礦。”
“你大哥是不是不看好後市?”
“又問啦,後市這東西吧,經濟總是起起落落的,大哥說下手有點兒準頭就行,別被一嚇就嚇破膽了。他投資鎳礦就是這點兒考慮,鎳礦總歸是更稀缺點兒,而且價格更不受國內政策的影響點兒,再有是鎳礦遠離人煙,重重大山正好隔絕那些紅眼睛。不過因為技術含量高,對資金的需求也更大,我們正設法謀求上市。還有疑問嗎?”
柳鈞聽得又想劈自己耳光,這世上大約就他一個人膽小如鼠。他奇怪了,怎麼就在投資興建熱處理分廠的事兒上,他總是那麼優柔寡斷呢。崔冰冰照顧兩個小魔頭之餘沒忘記評論幾句:“我給你提供一個反方證詞,當地人都說楊巡等人去那兒是撈飽就走,沒本地人有良心。再說楊巡這個人一看就是炒買炒賣的性子,不是蹲哪兒一根筋搞發展的人,他將煤礦低買高賣隻是一個商業過程,你別從你做產業的角度出發來解析,完全牛頭不對馬嘴。任何一地的政府,都隻喜歡實業落戶,不歡迎炒家入戶。不過現在政府歡迎外地炒房客。”
柳鈞一聽,確實,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利益,便將此放下,安心開車。但這對夫妻尋常的一段議論落在嘉麗的眼裏,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意義,她從來不知道宏明在做什麼,當然就更無法討論。在她家裏,都是兩人一起看碟片,聽音樂,去旅遊,談的當然也都是這些她熟悉的領域。她很想知道,那個從蛛絲馬跡中反應出來的宏明的同居女人,會與宏明在一起談什麼呢?
這一程很悶,好不容易到家,柳鈞領兩個孩子玩,崔冰冰載嘉麗回家。兩個小孩本來就是一個好動一個好靜,早上這麼一鬧,小碎花就更安靜了。柳鈞發現對付小皮猴似的淡淡累,可對付安靜的小碎花更累,非常難以討好。
崔冰冰上車就問嘉麗:“你什麼打算,兩條路,離婚,還是繼續婚姻?”
“不!”嘉麗飛快回答,但隨即歎一聲氣,很久才又補充一句,“不離婚。”
崔冰冰從不以為嘉麗會因此提出離婚,或者離得成,但沒想到嘉麗不離婚的心意如此堅決,她反而噎住,一下子不知道怎麼接腔。她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在心底拍案大怒,難道男人死光了嗎,都到這種情況了,心裏還不肯冒一絲離婚的念頭,崔冰冰徹底難以理解嘉麗。
反而還是嘉麗從上海一路冷卻下來,此時已經稍微恢複平靜,話也有了:“阿三,你們是不是早都知道的?”
“你上個月還去看過話劇還是歌劇的,上上個月去看過什麼展,你那時候沒發現嗎?”崔冰冰反問。
“噯,上海很有腔調的老公館改的賓館太多,我每次去宏明都領著我一家家地輪,還一家家不重樣,我也樂此不疲。原來……今天才知道原來是有原因的。那女的是誰,做什麼的,跟宏明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