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毛澤東與“水滸精神”(自序)(7)(1 / 3)

清末民初,無名氏作《中國小說大家施耐庵》一文,其中《施耐庵之思想》一節寫道:“民權之思想。民何物哉?隻有服從之義務,而無抵抗之權利耶?耐庵以一‘逼’字哭之。逼者,壓製之極也。非逼而作盜,則罪在下;逼之而作盜,則罪在上。作盜而出於逼,則強盜莫非義士矣。且皇帝又何物耶?人皆可以為堯、舜耳。‘晁蓋哥哥作大宋皇帝,宋江哥哥做小宋皇帝’。此言借李逵發之。漢人臣元,何非奴才之奴才耶?‘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此言借石秀發之。中國之民,罔聞民約之義,發之卻有耐庵。耐庵可比盧梭。”無名氏以施耐庵的民權思想可比歐洲啟蒙運動時代的思想家盧梭,借此為資產階級反對封建專製主義的民主思潮張本。

清末燕南尚生著文駁斥《水滸傳》誨淫誨盜的偏見,大聲疾呼人們重視《水滸傳》的思想意義,他說:“《水滸》果無可取乎?平權、自由,非歐洲方綻之花,世界競相采取者乎?盧梭、孟德斯鳩、拿破侖、華盛頓、克林威爾、西鄉隆盛、黃宗羲、查嗣庭,非海內外之大政治家、思想家乎?而施耐庵者,無師承,無依賴,獨能發絕妙政治學於諸賢聖豪傑之先,恐人之不易知也,撰為通俗小說,而謂果無可取乎?”說施耐庵能發“平權、自由”的“絕妙政治學”,似有捧得過高之嫌,因為施耐庵所處的時代,是否已經具備了所謂“平權、自由”的意識,還得打上問號。但燕南尚生把施耐庵與那些著名思想家、政治家相提並論也有一定的道理。《水滸傳》這樣的小說,不同時代的讀者可以從中發現不同的價值,不同興趣的讀者也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解讀它。像燕南尚生這樣的近代知識分子,從中看到了梁山上的“平等而不失泛濫,自由而各守範圍”———看到了不平,也看到了反抗,其目的正在於為反專製爭民主尋求思想支持。

同是清末的許嘯天在《水滸傳新序》中宣稱:“《水滸》一書,可以抵得上一篇人民索債團的宣言書,足以代表一個時代的民意。再進一步說:這個‘索回人權’四字,是千古不磨的民意;這部《水滸傳》,也是千古不磨的人民宣言書。”他甚至認為:“《水滸》自然力的感化,勝過盧梭《民約論》。”確實,《水滸傳》以活生生的事例,教育人民反抗壓迫,“討回人權”,比單調的說教更富鼓動性。

《水滸傳》一書怎樣影響了無產階級的革命鬥爭,隻要看看毛澤東本人的經曆以及本書的全部敘述,就會有清晰的印象和明確的答案。與影響到對農民階級、資產階級的教育所不同的是,革命的無產階級掌握了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武器,他們對《水滸傳》中草莽英雄的革命經驗和鬥爭藝術,已經不是簡單模仿或牽強附會地解釋,而是給予了科學的批判,辯證的繼承,使之上升為更高層次更有理性的革命精神和革命策略。這裏可以舉一個發生在施耐庵家鄉的事例:

1941年,黃克誠率八路軍南下增援部隊與陳毅、粟裕所部段煥競部隊會師於鹽城獅子口,建立了蘇中抗日根據地。1942年,興化抗日民主政府縣長蔡公傑憑吊施耐庵墓,見那兒水網縱橫,港汊交錯,蘆葦叢叢,宛如水泊梁山風光。正在此時,新四軍代軍長陳毅為了加強根據地的文化建設,派自己的文字秘書葉芳淵到興化縣政府當秘書。葉芳淵把施氏族人請到縣政府,蔡公傑親自同他們座談,並仔細查閱了《施氏族譜》,確信施氏祖先施耐庵即《水滸傳》作者。但又看到施墓年久失修,於是產生修墓念頭。他把想法向蘇北區黨委和蘇中二分區專員公署彙報後,立即得到他們的支持。1943年4月,興化縣政府撥資,遊擊戰士和施氏後裔自動參加勞動,為時一月即告竣工。修複後的施墓,墓碑背麵刻著葉芳淵起草、蔡公傑修改的碑文,雲:

“夫稗官野史之流,傳宇內者,莫不宣揚統治者之豐功偉績,其為人民一伸積愫,而描寫反抗情緒者,殊不多見,有之,惟《水滸傳》一書而已。

“《水滸》作者施耐庵先生為蘇人。餘於癸未春銜命來宰興化,時國難方殷,倭寇陷境,悉淪敵手,我政府乃於廣大農村中堅持焉。

“……餘慕先生之才誌,蓋能寄情物外,其書中一百零八人之忠貞豪邁,英風亮節,潔身於當時腐朽政治,乃今世為一己利祿所趨而出賣民族,靦顏事仇之漢奸,相去懸殊。

“餘酷愛《水滸傳》之含義深刻,尤慕先生之萃勵襟懷,爰重修其廬墓,以為後人風,或不為非乎?”

這篇半文言半白話的碑文,言簡意賅一語中的地揭示了《水滸傳》“為人民一伸積愫,描寫反抗情緒”的民主性特征,在“國難方殷,倭寇陷境”的時代背景下,以水滸一百單八將的忠貞豪邁,英風亮節,鞭撻“出賣民族,靦顏事仇”的漢奸走狗。並闡明重修施墓,旨在弘揚“水滸”精神,樹立耐庵襟懷,以為後人風範,影響對子孫萬代的教育。

毛澤東曾經多次提議將《水滸傳》等優秀古典小說的精彩片斷編入學校教材,這當然更利於影響對人民的教育。這在延安時期和建國後的教育實踐中,已經付諸實施,使每個有機會讀書的人,都能受到優秀傳統文化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