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趙老師的老婆就來了，帶了一群人，朱小小為了護住我，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打。
然後，朱小小的名聲就臭掉了。
人們再也記不起當初她是怎麼受陳偉的壓迫的，幾乎所有的女人都轉而同情趙老師的老婆：我就說嘛，長得跟隻狐狸精似的，怎麼可能守得住，淨勾引別人的男人了！
小城裏充斥著咒罵朱小小的惡毒的話。
我覺得事情肯定有那裏不對。可是，究竟那裏錯了，我又說不上來。
朱小小把自己關在家裏，哪兒也不去。我真心痛她，她比被陳偉打的時候還要憔悴。我是斷然想不到是這樣一個結局的。
那晚睡覺前，朱小小給我梳了一個很漂亮的辮子，說，妞呀，媽對不住你了，明天你去找陳家人吧。
我想，我才不去找陳家人呢。明天我去找趙老師，叫他來我們家。
6
那天半夜，我迷蒙中聽到有人喊，有人跳水了。我還覺得那人好吵，於是我翻了個身繼續睡。
早上我起來，沒像以往那樣看到朱小小，隻好自己收拾書包去上學。朱小小跑哪兒去了呢？
我是在上學路上見到朱小小的。
好多人在錦鯉湖邊圍觀，還有人紅了眼睛，說，有什麼事好好說不就行了麼，犯得著死麼？
死人了。我都9歲了，還沒見過死人呢。於是我就湊過去看。
幾個穿消防服的人正在死命地想扒開一對死死抱著的男女。我認出了那個女人的衣服，是朱小小那件灰色的大衣，我在人群裏鑽呀鑽，終於鑽到了前麵。
死死抱著的男女終於被那個消防員扒開了，男人是趙老師，而女人果然是朱小小。她仰麵躺在一張草席上，全身濕漉漉的，雙手以一種正緊緊擁抱著什麼的姿勢張開著，那麼固執，那麼絕望。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她想抱我，我很想像小時候她陪我在床上玩耍時那樣一下子跳到她的懷裏去。
有人一把把我抱起來，把我的頭摁進懷裏去：乖，別看，別看。
我聞到一股醬肉味。是張叔叔。
7
趙老師和朱小小一起浸死了。是自殺的。趙老師是朱小小的戀人，可是，陳偉硬把朱小小給霸占了。朱小小生了我，趙老師娶了老婆，卻還是不能忘記對方，於是，每次都借道醬肉店的後門去見麵。可是，小城裏漫天飛舞的流言蜚語，把他們殺死了。
張叔叔決定認養我。他說，你還小，不懂愛情是什麼，等你大一些就懂了。
誰說我不懂？我就知道趙老師和朱小小相愛，而陳偉是多餘的。所以，某天我看到陳偉又在房間裏打朱小小的時候，我就決定讓陳偉死掉。第二天朱小小去買菜的時候，我把氣球放到了陽台欄杆外，讓陳偉去幫我撿，他爬上陽台的時候，我用撐衣杆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捅了他的屁股一把。
後來我就打算讓趙老師和朱小小在一起。
我叫那麼多人來看，也是為了讓大家知道，朱小小和趙老師是多麼相愛的一對，而且，如果大家都知道的話，他們就不會不好意思不在一起了。趙老師的老婆知道的話更好，這樣她也不會霸占著趙老師不放。
可是，我沒想到朱小小和趙老師會一起跳水死了。
為什麼要死呢？
張叔叔，這個賣醬肉的高大粗魯卻很善良的男人很文藝地說，他們是為了絕望的愛情而死。這叫殉情。
葬禮上，趙老師的老婆依然凶悍。可是，我手裏拿著一把刀子，說，你們要是不讓朱小小和趙老師埋在一起，我就死。
他們終於得以埋在一起了。
我不懂殉情是什麼。
但是我想，可以被所有人理解的愛情，從來不叫做愛情。
你是我白衣時代的青果之酒，
隨著時間的釀造，味道愈濃愈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