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褒可青的身子一抖,自噩夢中驚醒,睜開了眼睛好一會兒才回過了神。
褒可青看著頂上熟悉的房梁,緩慢地坐起了身子,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那處尚心有餘悸。
她又夢到了那個小太監,與自己相熟不久的少年,自己甚至隻知道他叫昌慶,家中有一個弟弟。
昨晚的夢裏又上演了那日的場景,那個叫昌慶的小太監被裴涅一把扔向了養心殿的大柱上,夢裏的褒可青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攔住裴涅,然而即使自己已經有了預判,昌慶依舊死了。他的腦袋砸向殿內的大柱上,頓時血流如注,一命嗚呼。
褒可青神情茫然地看向了對麵的床榻,那張床榻自己沒有讓人搬走,總覺得留著,這樣房間裏也不會顯得那麼空空蕩蕩。
她不知道自己是愧疚還是害怕,甚至懷疑起如果當時的自己能反應過來,是不是會不顧一切地衝上去阻攔。
褒可青眼神裏出現了無助,突然她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活動的小黑點。
褒可青回神,定睛一看,是一隻在床榻上向上攀爬的螞蟻,它正在不懈地努力。
窗外的日光透過昨晚未關密的窗戶縫灑了進來,形成了一道光柱,而那隻螞蟻卻沿著光柱持續攀爬,似乎知道有光照的地方便是出口。
褒可青神情一震,是啊,現在的自己就好比這隻螞蟻,渺小無力,無法撼動那深淵巨獸,但自己還有機會。自己曾見過那燦爛無比的陽光,向上、向前、向善才是自己心之所向,不應懷疑那束光的存在。
褒可青想通了這一點,輕喘了口氣,正要下床時,聽到了太監小鬆邊敲門邊輕聲地呼喊:“可青公公,你醒了麼?今日需要去儲秀宮了,但養心殿的茶水你也需要安排一下,需得比往常起得稍微早一些”。
聽小鬆說完,褒可青利落下榻,邊穿衣邊說道:“我已經起來了,你稍微等下”。
褒可青隨手紮起頭發,將丸子頭嚴嚴實實地包裹在帽子裏,又去臉盆內掬了把清水洗了臉,將臉擦幹淨後再照了下銅鏡,確認無誤後開門,向小鬆點了點頭。
小鬆看到門後褒可青的笑臉,不自覺地自己也笑了起來,可青公公的笑臉真好看,就像外麵和煦的陽光,小鬆內心想。
“走吧,別遲到了”,兩處都是差事,哪一處都緊要,褒可青自顧自地往外走,小鬆應聲連忙跟上。
一個時辰後,儲秀宮內
褒可青坐在了自己暫時使用的書房內,看著眼前的花名冊,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自己對於這個時代的文字並不熟悉,趁這段時間也可勤加學習,將大夏朝使用的文字融會貫通。
養心殿內的活計也就是泡茶,想通了這一點,褒可青將手邊的事務先放下,前往內院找尋方嬤嬤。
走到內院,被內院的宮女告知方嬤嬤交代將全部的花名冊交給褒可青後,便一早帶上貼身侍女前往香園了。
自己這個主事尚未過來,她便如此著急前往秀女們的住處?褒可青心裏頓時覺得不妙,連忙讓太監小鬆領路帶自己前往香園。
褒可青剛走近香園處,聽到裏麵少女的悶哼聲,快走幾步正要踏入時,便聽到方嬤嬤訓斥的聲音:“昨日被主事褒公公打了岔,一時放過了你們,今日你們一個個都休想逃,當今聖上是你們可以議論的嘛?!”
越想越氣,方嬤嬤的聲音也開始尖銳了起來:“你們不想活了,別把我這把老骨頭一起拉上,給我狠狠得打”。
少女們雙膝跪地,一個個雙手掌心朝上,看著眼前不停落下的戒尺,少女們的臉上梨花帶雨,嘴巴又緊咬著,有些甚至咬出了血絲,但無法激起身前的老嬤嬤半分的憐惜之情。
“住手!”褒可青一步踏入院中,對著行刑的宮女們說道:“都住手,不準再打了”。
又看向了方嬤嬤,褒可青走近幾步,在方嬤嬤嚴肅犀利的眼神中,褒可青伸出左手扶住方嬤嬤的手,右手輕撫她的後背,討好地笑笑,說道:“嬤嬤莫氣,小姑娘不懂事,日後調教好便是了”。
方嬤嬤看著眼前的笑臉,內心本被忤逆的憤怒逐漸化作了無奈,她看得出來眼前的小太監有著慈悲心腸,但在夏宮內這是最要不得的。
如果換做他人,她會覺得虛假和好笑,但是看到褒可青,她竟然感覺不到反感,可能是褒可青無意中流露出來的疏離與關心,疏離是對這宮裏的人和事的排斥,關心卻是對每一個接觸的人都會展露的。
方嬤嬤閱人無數,看透了世間的魑魅魍魎,即使昨日到現在與眼前的小太監接觸短短的時間,但方嬤嬤心裏明白,眼前的小太監與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同,她更像一個活物,一個有自己想法的人。
褒可青看著方嬤嬤盯著自己看卻不作聲,聽著後麵已經沒有再傳來木板打擊的聲音了,便扶著方嬤嬤走向一邊,離眾人遠一些,向方嬤嬤低聲說道:“您就當看在我的麵子上,與她們好好講講,您是宮中的老嬤嬤了,沒有人敢不尊敬您,但您看,今日的日頭多好,何必再染上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