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西太後自幽囚德宗之後,自己便第三次垂簾,再握朝政;一班掌權的大臣,如榮祿、剛毅、趙舒翹等,沒有一個不是親信之人。舊臣裏除了王文韶之外,多革職的革職,遣戍的遣戍;王文韶因和榮祿最要好,所以能保持著地位。但西太後於內政雖一手把持,對於外事不免有鞭長莫及之歎了。其時,康有為和梁啟超等又在日本設立什麼保皇會,宗旨是保護德宗,驅逐西太後,附和的人一時很覺不少。這消息傳來,西太後十分不安,當時召集軍機大臣議善全的辦法。西太後的意思,以為康梁雖遠在海外,恐終久為患,必得一個消弭的良策,方能高枕無憂。可是,眾人躊躇了半天,卻籌不出善策來。這時,剛毅要討西太後的好,便密奏道:“奴才的愚見,那康梁在海外招搖,無非借著保皇的目標罷了。要鏟除他們假借的名目,唯有從立儲入手,再慢慢地設法正位;斬草除根,他們沒有頭兒,自然易解了。”這幾句話倒把西太後提醒。於是趕緊辦立儲的手續。那些近支親王、貝勒、貝子聽了立儲的消息,誰不想嚐禁臠呢?尤其是和德宗同輩的親王,都想把自己的兒子入繼,將來一登大寶,至少也失不了攝政王的名分。因此,大家在暗中競爭異常地劇烈。其中惟端王載漪的兒子溥俊希望最大。醇王載澧、貝勒載瀾,也在那裏鑽謀,但最後的結果,卻被端王占了優勝。這樣一來,便引起下麵的糾紛來了。總而言之,是滿清氣數垂盡的表現啊!不過,端王的兒子溥俊被立為儲君的經過也有一段因果在裏麵。原來端王的福晉生得月貌花容,很是楚楚可人;西太後也不時地召入去,和格格們一起值班。那福晉又善體人意,所以極得太後的歡心。溥俊因他母親入值的原故,也得出入宮禁了。然溥俊的為人很是愚笨,對於讀書兩字,視做七世冤家一樣;而於街巷俚曲卻很是用心,而且一學便會,不論徽調、秦腔、昆曲,都能胡亂唱幾句。西太後所喜歡的是聽戲,空閑時叫溥俊唱兩聲,倒不見十分討厭,於是常常得溥俊留在宮中。
此次立儲,諸大臣當然共保溥俊,西太後也正合心意:因西太後誌在政權,她知道溥俊愚憨,易入自己的掌握;假使立了個聰明幹練的人,一旦政權在握,怕不演出第二次政變來嗎?故此決意立了溥俊,那是西太後的盤算啊!當下,西太後命召端王載漪到頤和園議事,把溥俊承嗣穆宗、入繼大統的諭旨給端王看過了。端王滿口應許,並擇定吉日,送溥俊進宮,立為大阿哥。西太後把第一步辦妥,便待實行第二步了。
以立儲的名目,諭知內外臣工,準備廢去德宗,再立溥俊為皇帝;期定明年新正,一麵通電各省疆吏。一般舊臣,如王夢樓、孫毓文等上疏力爭;疆臣如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等,紛紛上章諫阻,說皇上未曾失德,不可輕易廢立。還有英法日俄各國,得了廢立的消息,深恐中國因內政鬧出事來,也提出警告。西太後見大勢如此,隻得和諸大臣商議,儲君既已成立,於廢立一事,俟外界空氣和緩時再議不遲。但這樣的一阻礙,朝裏誰也不敢提廢立的事了。這樣便把個端王載漪直氣得咆哮如雷,倘溥俊做了皇帝,自己就是太上皇了;如今到手的榮華,眼見得成了泡影,這如何不氣呢?況廷臣疆吏的阻諫,都可以用專製手段強迫,不怕他們不承認;獨有外人的借名幹涉,卻是無法奈何他們了。所以端王的憤怒外人,無異切骨之仇,常常乘機報複,要想設法把外人盡行驅逐出去。私下和載瀾、剛毅一班人密議,籌那對付外人的計劃。語雲:物必先腐而後蟲生。端王既有了仇外之心,自有那拒殺洋人的義和拳乘時而起,不是天數嗎?這且不在話下。
再講到那義和拳的起點本在山東地方,其中的首領原是八卦教的張鸞。八卦教自經清兵剿滅後,多年不敢出頭。甲午之役,清廷割地求和,民間很有幾個義憤不平的人,紛紛議論說清廷懦弱,受外夷的欺淩,長此下去,中國勢必至豆剖瓜分不已。張鸞見民氣激昂,便和他女婿李來忠、女兒張秀英豎起“扶清滅洋”的旗幟,到處傳教,招攬人民入教。張鸞也會些左道旁門,替人用符咒治病,很有些小驗,因而一班愚夫愚婦信以為真,都紛紛入教。這時山東的巡撫毓賢,恰巧他的愛妾生產不下,請醫生用藥,好似石沉大海,毫不見效。毓賢急得沒了主意,便有人舉薦張鸞。毓賢聽了,不問他靈不靈,立時召見張鸞到撫署裏,把符咒來診治。張鸞就做了一套鬼戲,念了幾句神咒,胎兒果然下地,母子俱不曾損害。毓賢大喜,叫用自己的大轎送張鸞回 去。過了幾天,毓賢命人賞三千塊錢去謝那張鸞。張鸞卻分文不受,隻要求毓賢出一張保護的告示。毓賢也不躊躇,即令出示,曉諭本省的官府,謂義和拳是一種義民,誌在扶清滅洋,地方官員須一體保護。巡撫既這般慫恿,那些州縣下層益發不敢得罪他們了。於是張鸞在山東地方得任意作為,又不受官廳的禁阻,崇信的人民越多,勢力漸漸地擴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