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是混慣了的人,哪裏會真到了部隊就突然變乖了呢!
那邊兒袁媛繼續當她的好學生,本碩連讀,連跳兩級,這邊兒袁靳繼續小錯不斷,大錯沒有,好在三不五時,論文和發明也能整出幾個表揚。學校的領導看在袁建國的麵子上,拿他沒辦法,得過且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於是,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他大二的那年,消失了整整三個月的袁媛突然來找他,姐弟倆並排走著,很有默契地誰都沒有說話,從訓練場,穿過宿舍,再到食堂,袁媛和往常每次來見他一樣,在小賣部買了袁靳最愛喝的珍珠奶茶,可這次,袁靳一口沒喝。後來他回想起那天,他和袁媛,都好像有一種隱約的不好的預感。而這種預感,直到後來,真的成為現實,他才知道,那於他來說是預感,而於袁媛來說,是決心。是明知道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麼,即使生死,也要逆流而上的決心。
他看得出來,袁媛有話要講。
她好像更瘦了,人也曬黑了,但站在他的麵前,袁媛好像是多了一種袁靳說不出來的陌生氣場。
“我要走了。”這是那天袁媛說的第一句話,她搶在了袁靳問她這三個月去了哪兒,幹了什麼之前,然後把袁靳的手,放在她自己的手心裏,緊緊地握著,好像有別的什麼要說,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這絕不是彙報,這是告別。
走了,走哪兒去?
袁靳摸不著頭腦。
“我放棄了保研,要去個很遠的地方工作。”袁媛輕描淡寫地解釋,謹慎的言語裏幾乎避開了所有重點。但從她的表情看得出來,那個地方,絕對不止是一個地方那麼簡單。而很遠......有多遠?
袁靳想問,但他卻不敢問。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袁媛比他更會把握。而長大的人,是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的。於是他笑了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說:
“姐你照顧好自己,咱們是一起長的,你受傷了,我也會疼的。”
袁媛也笑,她伸手,本想習慣性摸摸他的頭發,可是手伸出去,隻碰到他硬邦邦的帽簷和生冷的帽徽,於是她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隨即替他整理好軍帽,佯裝嚴肅:“你也是,照顧好家裏,要是再讓咱爸生氣,我回來活剝了你!”
於是告別。一別兩年。
再有袁媛的消息,是在2010年。
這年,青海地震,舟曲泥石流,上海舉辦了世博會,嫦娥二號上天。我們一起哭過,也一起驕傲過。
但對袁靳來說,這四個數字,從此在生命裏刻下了無法磨滅的意義,成為了帶著血淚的轉折。這年,他丟了姐姐。
“袁靳,下麵傳達室有人說要找你。”秦頌提著兩桶開水走進宿舍的時候,袁靳正隻穿著褲衩兒叼著煙在床上用撲克玩兒接龍呢。大四這時候已經幾乎沒課了,就等著下基層實習,然後就能分配了。別算上像袁靳這種已經由家裏安排好要去科研所那種養老單位坐辦公室的主兒,就算是那些削尖腦袋要往特種部隊或者保密單位進的人,也是整體都懶散的有點過分。
聽了這話,他脖子都沒抬一下:“誰啊?”
“不是學校的人,沒見過。”秦頌把兩桶水轉移到宿舍公用的水桶裏,又補充道:“看臂章和肩章,是總參的,大校。”
總參。
袁靳這才掐滅了煙,他印象裏可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號兒人。
愣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臉色變的很難看,抓起旁邊的軍綠汗衫胡亂套上,穿了雙拖鞋就往下衝,臨走時,打翻了擺在床頭的煙缸,煙頭煙灰散落一地。
衝出寢室樓的大門,果然有個穿軍裝的人站在門口,袁靳刹住車,整理了一下自己根本不複存在的軍容。
“您好,我是袁靳。”他站在那人後麵,端端正正的敬了個軍禮。
大校。總參。那人很年輕,大概並不超過三十歲,這個年紀,甚至有些襯不起他肩上的兩杠四星。他緩緩轉過身,看了看袁靳,然後回禮。
作為一個大校,對普通學員兵,鄭重得有些過分的回禮。他的手繃得很直,長久地舉在帽簷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