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認為這樣懂得事事做到恰當的女子並不多得。
他們在席間的觥籌交錯間篤定地確定了對方。
就此,當水鄉青石板上的童謠漸漸遠去,那些晚歸的鳥兒業已消失,那些汩汩的水流聲漸弱,那段在棉城的青春故事,在相遇中,在迷戀中,在彷徨中,在被推入成人世界的混濁中,衍生了,相愛了, 毀滅了。
“溫姨!我走了!”我拿起盤子裏的麵包咬在嘴裏就騎著自行車跑出了院子。
溫姨打開了二樓房間的窗子,“小心點。” 我頭也不回地朝她搖手拜拜,迅速地轉過了一個街角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又是棉城的一個秋天了,坐落在南方的棉城,紫荊花四季常開, 微風浮動花瓣飄飄落落。
我單手騎車,揚起一隻手臂,隔著新學校的校服依舊能感受到那份季節的微涼。
離開水鄉十年了,我不再是那個不愛說話的小女孩,記憶裏不會隻有那四角的灰色天空,我成長成一個摯愛騎車外出的女孩。
沿著公路看四季不敗的紫荊花,沿著湖邊看那些正在繾綣的愛戀,隨身一定會攜帶著我的相機,把那些我喜歡的瞬間,哢嚓,攫住! 中考結束後的長假裏,我背著行囊帶著相機離開了家,四處遊走。
拍下遊走的城市裏混濁的河流,城市高樓上狹長的天空,逼仄的公寓樓道,穿著睡衣出來倒痰盂的女人,匆忙地行進在各自生活中的人群,他們或躊躇滿誌或混沌不知天日。
那些一直在行走的表情,常常讓自己感到悵然。
我拒絕了溫姨給我安排的舞蹈加強課,她沒有強迫我,但不無可惜地對我說:“小禾,你的拉丁舞跳得一直都那麼不錯,為什麼要放棄呢?” “因為我更加喜歡攝影,我喜歡抓住生活的瞬間。
就給我個機會出去吧。”我堅持己見地與之交談。
就這樣,他們給予了我一個外出攝影的夏季,而在那個暑假結束歸來之時,我沒有訴說太多的故事讓他們知道我的行程。
即使其中有著那麼多讓我蕩漾的心緒。
我想有些故事如果沒有續寫的可能還是應該暗藏在心裏,因為別人未必能夠讀懂。
棉城的秋天是個浪漫的季節,城道邊的梧桐樹葉片漸漸蛻變成紅色。
開在花圃裏的荼,年輕的男孩騎著自行車載著年輕的女孩,他們的年輕和棉城的風景杜撰了它的浪漫。
這座城市緩慢地行進在整個世界急速的運轉裏,這的確是一個神話。
小吉就是這浪漫故事的一部分。
在那個開學典禮上,那個遲到的女孩,雖然已經低下了頭表示自己的抱歉,頎長的身材卻很是紮眼。
她跑到我的後麵,對我燦爛地笑。
她的皮膚白皙幾近透明,頭發長及腰,微微地曲卷泛黃,長長瘦瘦的胳膊和腿把運動服款式的校服穿得漂亮極了。
她壓低自己的聲音對我說:“我叫小吉。” 她的聲音帶著細細的沙質感,微笑的時候明亮了一個世界。
“鬱禾。” 典禮上照例是校長與各個領導的講話,冗長乏味。
底下微微地騷動起來。
小吉點點我的後背輕聲說:“很無聊吧。
我們跑出去吧。” “怎麼出去?” 她斜射目光,示意我看老師。
開學第一天老師們也是個個哈欠連天的模樣。
她拉著我溜出了禮堂。
戶外的空氣就是好,瞬時覺得心情明亮起來。
她伸著懶腰,白皙瘦長的手臂在陽光裏閃爍。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學校操場的後麵是一座廢棄的工廠,水泥地上破裂的縫隙裏開出細小的紫色花朵。
她指了指工廠外的鐵樓梯,我們奔跑上去,褐色的鏽斑一點一點落雪般在震動下抖落。
來到空曠的頂台,我們注視一下對方後一齊咯咯笑起來。
彼此都是那麼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得如此有默契。
“小禾,在這裏可以看到整個學校。” “嗯。
看得很清楚。” “我以前常一個人來這裏。” “你不是新生嗎?” “誰說的?” “那你去參加新生開學典禮?” “課聽得無聊就溜到禮堂轉轉嘍。
禮堂沒意思就拉一個看起來有點意思的人陪我來這裏吹吹風嘍。” “這裏真的很舒服。” 我們自由地伸展身體,深深地呼吸,瞬時釋放了自己。
她拉我的衣袖,指著地麵上用白色油漆一筆筆塗鴉的文字: 一個漫長夏季的結束,是手中哈根達斯被風卷殘雲的片刻,是長途旅行上停住腳步觀望站台上人流湧動時的悵然若失,是一個青澀纏綿的淺吻後的離別,是地鐵裏低頭沉默的時刻。
一個夏季能承載的自己這樣富饒。
一個夏季的消亡是另一個季節的重生。
一段感情的過去,是一個小說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