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自精彩(2 / 3)

“所以,如果一定要分手,你該怎麼做?和他再大吵一次然後怨恨分手?還是原諒他?”原諒他吧。

她終於擠出了一個笑容。很勉強的笑容,對他而言卻像大旱之後飄過來的雲霓。

“起來吧,你在床上躺這麼久是不健康的。我們出去吃點東西,嗯?”

他幾乎用他平生最溫柔的語氣說。

她也馴服地站起來。

這種順服使張靜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她若再僵持下去,他的忍耐度可能己經到了極限,隨時會爆發出來。還好,她在最後關頭懂得妥協。

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不寒不暖的巴黎的風中。巴黎華燈初上,香榭道上的夜景一片燦爛輝煌。那是一個屬於情人的夜,雖然兩個人的心底都仍留著難以忘懷的疙瘩,但仍深深地被絢麗的夜感動了。春末的風是會融化人的,在巴黎。

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在夜風中吻她。在那些五光十色的燈樹下,她看來如此蒼白美麗,如此像一個初戀情人,小巧的五官都發出柔美的光芒,像個天使。

而在她眼中,他也成了一個溫柔的情人,那雙時常披上淩厲外衣的眼睛,顯得如此的含情脈脈。

他們走進一家法國餐廳,點了兩打生蠔、兩份魚子醬和一磅新鮮鮭魚,還有最好的法國酒。在酒的醺醺然中,龔慧安笑得十分開心。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多好。”

張靜這麼想。可是,他知道這隻屬於特殊時刻一是不是因為這種和平的時刻太缺少了,所以彌足珍貴?

他也露出真心的笑容。

“明年我們去哪裏?”他問。

還有明年嗎?龔慧安深感愕然。兩個人湊在一起,總是花了近十分之九的時間在鬧意見,似乎不斷在製造痛苦與傷害。隻有在離開之後彼此思念。

“換個地方吧,不要找這種人來人往的大都市。”龔慧安說,“在都市中,特別容易變得急躁。”她企圖為這幾天的遺憾找到借口。

“你說好了。”

“尼泊爾,加德滿都機場。”她想了一會兒說。

第二天他們在機場道別。依依不舍的強烈情緒差點兒使張靜掉下眼淚。他握住她的手,遲遲不肯放開,仿佛這一放開就永遠握不住、永遠地失去。

“再見。”

龔慧安的嘴角有一抹淒楚的笑。

今年的相會在她踏進登機門那一刹那己經變成過去式了,明年的會晤仍是一個遙遙無期的未知數。

“明年會有明年的風吹,管他的!”龔慧安對自己說。再一回眸,已尋不到那個曾經熱烈擁抱過的身影。

他千嗎走得那麼快?這是什麼意思?

十三

忙碌使口子過得很快。

這一年間最令龔慧安忙碌的事情,半是她的女記者生涯的種種挑戰,半是她的新戀情——一個年輕的實習攝影記者托馬斯。

托馬斯隻有20歲,金發碧眼,身材魁梧,舉止成熟,但笑起來一派天真。

第一次約會是在他們的第一次合作之後。

他們共同采訪一位甚具知名度但十分難纏的服裝設計師,從這位設計師的“城堡”走出來時,她感覺自己像一名剛被釋放的囚犯。

相較之下,托馬斯顯得比她有耐心許多。他的笑靨未曾因設計師對於拍照角度的挑剔而終止,隨時可以吹出一兩聲悠閑的口哨。

這麼年輕的人,很少這麼有耐心。

“托馬斯,你是個好孩子!”她由衷地說。

“我不是好孩子,”托馬斯頑皮地笑,“我隻是一直在學習如何做一個真正的紳士。”20歲,他的早熟叫她吃驚。

“東方美女,一起吃個中飯再回去好嗎?”他忽然這麼問,口氣一點也不像個孩子。在大太陽下,她眯著眼看他,好像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長大了。他才20歲呀,怎麼口氣這麼像一個輕佻男子。

與他如此貼近,她可以聞出他身上的香味。那是KENZO東方調的古龍水,這種味道,從他這麼一個魁梧男子身上散發出來,似乎嫌太纖弱了些。

“你想吃什麼,我請客。”龔慧安笑著說。

“不不不,是我邀請你的,”他對她眨眨眼睛,“我們到法拉盛吃中國菜,你得教我怎麼用筷子。”

“沒問題。”她爽快答應。

她和托馬斯一邊嚼著糖醋排骨,一邊討論東方宗教與西方宗教之不同。托馬斯天真地以為所有的中國人全是佛教徒。

“我小時候覺得東方女人都很好看,”托馬斯以欣賞的眼光投向她,“她們都像女神,很慈眉善目。長大以後才發現東方女人也有難看的。”

她咯咯地笑。這個男孩真有趣。

“Elina,你是我見過的東方女人中最美的一個。”

“你還見過誰?”

“見過……《蘇絲黃的世界》裏麵那個——”

“好老的片子,你竟然知道,真行!”

“還見過……哦,《雙峰》裏的陳衝。”

“她很嫵媚。”

“你和她一樣嫵媚。”

“謝謝。”

西方人總是不吝於稱讚女孩,而他們讚美女孩的方式十分令人開心。

此後托馬斯總主動要求跟隨她拍每一趟采訪,成為她的搭檔。奇怪的是,他總能如願。

“Elina,那個小鬼很喜歡你。”有一天,社內跑社會運動的Linda這樣說。

“別開玩笑了,他那麼小。”

“他將來前途無量哪。”Linda敲敲她的頭,“可以好好做投資。”“為什麼?”

“他是我們這個財星集團總裁的兒子。”

“啊?”

簡直是個驚人的消息。托馬斯自己從來不說,她也不問——對一個想

攝影記者的小朋友而言,背景是不重要的。

可是——既然他有這麼好的背景,為什麼要到父親旗下的小部門當攝影記者呢?

她問托馬斯。

托馬斯神秘地笑:“我告訴你你一定不會相信。”

龔慧安挽著托馬斯的手,走在寬敞的第五大街上。她穿著一件寬邊的黑色雪紡迷你短裙,風將她的裙邊吹成盛開的花瓣。

托馬斯偷偷打量著她的腿,以為她沒看到。

“喂,正經點。”

“你自己太誘惑人,Elina。”托馬斯說,“我的父親希望我從他企業中最基層的人員做起,可是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員工名冊中不小心翻到你的照片,我才告訴他,好吧,我到這家雜誌社去。”

簡直——一點也不理性!龔慧安看著他,昧昧笑了起來。

“別笑我,我說的是真話啊。”

“你真是孩子氣。”

托馬斯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哪。”

采訪完,他送她回住處,在她正要推開車門的一刹那,他伸出手臂,扳過她的肩:“Elina……”

她回頭。一股熱氣吹拂她的臉,托馬斯已經將嘴唇湊近,堵上了她的嘴。

他用他強壯有力的手臂擁抱她瘦弱的身軀。龔慧安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好像有暖流從他的體內傳進來,連綿不絕。

“托馬斯。”

很久很久沒有人這樣吻她。工作盡管繁忙,她還是沒法躲掉人生的孤單。她確實需要溫柔的擁抱。

“托馬斯,停止!”

她的大腦下了命令,猛然從動人的溫暖中驚醒。不行,他是個小孩呀,不管他的外表如何體麵,他還是個孩子。“為什麼?”

“托馬斯,你很好,可是……我們最好不要逾越朋友的界限。”“為什麼?”托馬斯大惑不解,“有什麼不可以呢?”

“因為……”她說不出理由。

“那麼,”托馬斯說,“你嫁給我好嗎?”

事情已出乎她的想象。

“你肯嫁給這樣一個紳士嗎?”他很認真地問。

“托馬斯,你是不是給什麼衝昏了頭……”

“我說真的。”托馬斯做了個賭咒的手勢,“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要娶你。”

“你還小……”

“我20歲了。”

20歲的時候,誰不以為自己是一個己經能做任何事的大人呢?

她沉默了半晌。

“Elina,你答不答應?”他竟然如此心急,要她立即作答。

“將來,也許將來,我會考慮。”

這是個十分狡猾的答案。但托馬斯一廂情願地信以為真:“好,我等你。”

她三步當兩步走,一直到坐在床上才將情緒穩定下來。天哪,托馬斯的表白又為她目前好不容易平穩的生活帶來地震!

他是個很好的孩子,很好的工作夥伴,一個將來會很有為的青年,可是怎麼會跟她扯上邊呢?漂亮女孩那麼多,他是不是有“東方偏執狂”?是不是該告訴他她已結婚。

龔慧安忽而想起她的婚姻。

好長一段時間,她的腦海中沒有浮現“陶安然”這個名字。她忘記自己曾與這個人結婚,把他的影像忘得一幹二淨。

是的,自始至終,他在她生命裏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影子。她很殘忍,自己更改了電話號碼,一點也不告訴他。不,不,不去想他,想到他使她不愉快,該如何麵對托馬斯?

基於很人性的劣根性,龔慧安做了一個自私的決定:她不要讓托馬斯傷心。那意味著他們還會有“似是而非”狀況模糊的半情人關係。

紐約是個寂寞的人城市。她需要有人陪她。不管她愛不愛那個人,有個人愛她終究是好的。

隻是因為寂寞。

可是她也不會給托馬斯太多希望;就好像她絕對不會把未來放在一個不穩定的、隻有20歲的男人身上。

她需要玩伴。“誰說人生不是一場遊戲呢?”當龔慧安在半夜裏睡不著起床這樣對鏡中的自己如此說時,她其實很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