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殘筆成灰紫檀銷(1 / 2)

江淑瑤投繯自盡消息傳來時季漣尚未醒,內廷尉的人候在外殿,小王公公進來報了季漣,玦兒忙起身幫他換好衣裳,讓他先到正殿去問內廷尉太監的話。

前來稟報的是內廷尉的陸公公:“昨日一整天,皇後娘娘什麼也不肯說,一個勁的說自己無辜,並不知謝昭儀的死因。咱家也不敢問下去,隻好讓王公公帶了皇後娘娘回去,夜裏繼續審蓬萊殿的太監宮女們。誰知今早去問皇後娘娘話時,才現皇後娘娘夜裏就投繯了,這事真是小的們疏忽職守,請陛下降罪。”

此時一切尚未分明,江淑瑤雖有嫌疑,卻並無佐證,這逼死宮的罪名,並不是他一個內廷尉太監能擔當得起的,由是他口裏雖說著是內廷尉的人疏忽職守,卻把最後看守江淑瑤的推給了小王公公,思量著他是陛下身邊最得力的公公,自有法把這事糊弄過去。

季漣哼了一聲,他心底早已判定了江淑瑤是畏罪自殺,問道:“她可留了什麼下來?”

陸公公硬了頭皮答道:“娘娘留了一封書信下來,說是要陛下親啟的。”說著遞上一張從江淑瑤的衣裳搜撿出來的信函。

季漣接過拆開,躍入眼簾的是江淑瑤一紙蠅頭小楷,講述自己自嫁入東宮開始的三四年時間,一向規行矩步,雖知陛下心意別有所托,亦不敢有絲毫忿懟,惟願宮闈和睦,有朝一日能得陛下一星垂憐;照顧謝昭儀的半月內,事事親力親為,不敢出絲毫紕漏,然天不遂人願,謝昭儀之死,雖非自己所為,到底是自己照顧不周,然陛下遣內廷尉至蓬萊殿查問,實出所料,惟以死示清白雲雲。

季漣越往後看臉色越差,此時玦兒也梳洗好了出來,季漣將信遞給她,自己悶悶的趴在扶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玦兒在一旁撿了個椅坐下,一邊看著一邊向小王公公道:“小王,本宮昨夜沒歇好,你來替本宮捶捶背吧。”

小王公公一麵給玦兒捶背,一麵偷偷的瞧那封信函——宮裏太監本是不讓識字的,這也是高祖傳下來的祖訓,季漣閑日裏無聊,往常和玦兒一同習字時,順手教小王公公認了幾個字。

小王公公偷覷著信函上的內容,慌張起來,想著這次漏可捅大了,江皇後看著似乎真的是和此事無涉,那自己和內廷尉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他心裏翻騰了許久,最後尋思著自己雖不知這謝昭儀究竟為何人所害,但陛下心裏自然是希望將所有的事情推到皇後頭上,這樣對大家都好——偏偏皇後的臨終絕筆就擺在這裏,以死明誌都寫的清清楚楚了,又怎生蒙混過去。

季漣心裏甚是煩躁,他早就想好了若謝昭儀產下皇,便用餘公公那一石二鳥之計,毒殺謝昭儀,尋罪廢了江淑瑤,然後把皇過到玦兒名下,順理成章的立玦兒為後——這事雖陰毒了些,可也沒有法:他現在身體尚康健,就有人敢在玦兒身上下手,可見人心險惡,他並不能從早到晚的守著她護著她;若是自己先走了一步,玦兒沒有嗣,不免要殉葬,便是他能保的玦兒不被殉葬,他的兒和兒的母親也很難容下玦兒——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槨,這是何樣悲哀的事情,他自問無愧於宗廟社稷,又怎能在這一件事上不能如願?

聽說餘公公並未下手時,他心裏倒是歡欣萬分的,他雖不信這鬼神報應之說,隻是這一年來生的事情,總讓他覺著是自己往年做的事情的惡果,雖做了水陸法會,又念了不少經,這罪業總是無法消除的。

若江淑瑤真是無辜的,那這罪業可又要加一等了——他不喜歡這個女人,可也沒想著要逼死她,再怎麼說也是人命一條,況且信寫的字字泣血,他想起自己這幾年來確實從未對她有過什麼好臉色,現在還逼得她投繯,不禁有些躊躇。

玦兒看著信,拿著帕捂著臉,眼掉下淚來,她將信遞給小王公公,緩步走到季漣身邊,淒惶的看了陸公公一眼,陸公公一看陛下和貴妃這番樣,又看看小王公公的眼色,忙告了退,說到蓬萊殿再整理一下後事。玦兒立在季漣身前,季漣頗有些茫然,伸手摟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身上,盼著能從她這裏得到些許依靠,喃喃道:“是我逼死了她……如今怎生是好……”

玦兒一麵撫著他的頭,一麵低聲道:“江姐姐怎地這般想不開。”又向小王公公問道:“昨日是你送姐姐回去歇息的麼——她可還說過些什麼,人去了,便有些心願留下也好。”

季漣抬起頭盯著小王公公,緊蹙著眉,心底琢磨著這事要怎麼做的圓滿些好,小王公公在心裏把天皇老佛祖羅漢菩薩都叫了一遍,想著這事要是拖下去大家可都難過了,他奉旨監察內廷尉審辦此事,如今竟然逼死了宮,若江淑瑤是冤枉的,經手的人都難逃責罰。再看著玦兒的神色,心一橫,想著皇後反正已死了,不如把所有的事情都推了去,早上也是自己慌了神,竟然沒有搶先現那臨終的絕筆信函,倒讓陸公公得了先機,若不是剛剛在玦兒身後看了那信上的內容,隻怕小命都要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