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聲音和著細細的風聲輕輕飄在空中,魏小來忽然睜開了眼睛,慢慢坐了起來,他和陳娟麵對麵坐著,臉上的表情開始鬆動,魏小來有些激動,他說,我死了你會怎樣?陳娟回應得很快,說,你先別死,你研究的成果還沒有告訴我呢?魏小來說,我可能很快就會死了,困為沒有人能救我,他們會把我給燒死。陳娟說,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救你?魏小來說,你希望我活過來嗎?我還是死了好,讓大家都安穩。陳娟說,你真想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別人的安穩?魏小來說,我願意。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因為出現了利益,雙方的眼神裏都出現了一絲暖意,都為了某種失去而深感欣慰,魏小來失去了生命,進而失去了精神上的負擔。陳娟失去了家庭,也失去了痛苦,也許還能得到一筆錢,兩個人都解脫了。
如果為了錢財,人死得再早也得不到解脫,因為活著的人會無數次將你從墳墓裏拉回來,敲掉你嘴裏的最後一顆金牙或者取出你身體裏最後一根金針,還要杜撰一些具有商業價值的故事,讓你永遠不得安寧。
魏小來和陳娟各自重新回到了生活的起跑線上,一個在陰間,一個在陽世。魏小來輕鬆地看著對麵的女人,像第一次見到陳娟一樣,在溫柔的空氣中看到了靈動的眼神和細白的牙齒,人的外表往往能將內心掩蓋得嚴嚴實實,特別是女人的外表,往往與內心相差十萬八千裏。陳娟也緊緊地盯著魏小來看了一會兒,她的嘴角慢慢向上翹著,眼睛彎彎的,四隻手慢慢伸向了一起,他們沒有觸覺,四隻手交叉在一起,誰也抓不到誰。
靈魂之間的深度交往僅限於此,眼神和聲音成了最終的溝通工具,他們就這樣在小船上坐著。陳娟最終還是憋不住了,她說,你告訴我,我怎麼讓你能睡醒?你告訴我,我可以不做。魏小來說,有人和你一樣急於想知道答案,我會告訴你的,可你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陳娟說,你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魏小來說,我也不知還能活多長時間,我現在就告訴你吧,但你保證不許把我喚醒,還要保證對待我像對待朋友一樣真誠,給我一些溫存和關愛。陳娟重重地點點頭。魏小來把頭往陳娟的耳邊探了過去,說,我把答案都寫在那個筆記本上了。陳娟說,我都看了,但沒有你說的東西,隻提到了怎麼能睡不著,沒有寫怎麼能把人喚醒,隻發現了一個秘方,我剛才也試了,還挺管用,但不知和你說的是不是一樣。魏小來說,那隻是一個初步研究成果,很不成熟,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真正的秘密都在我撕下的那幾頁紙上。陳娟說,你藏哪兒了?魏小來說,我放在……魏小來說到一半,突然從半空中傳來一聲尖叫,把陳娟嚇了一跳,她抬起頭,在灰色的天空中尋找著,與此同時,魏小來不見了。
陳娟一個人在小船上左顧右盼,她使勁兒地喊著,魏小來,魏小來,你在哪兒?你在哪兒?回答她的卻是一個衰老的聲音,別叫了,別叫了,你快把我嚇死了,你的膽兒真大,還敢坐在死人身上。陳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那個老張頭鬼一樣站在她的麵前,而她正坐在魏小來的大腿上。陳娟大叫了一聲,跳下停屍床,衝出了太平間,她感到渾身正在發抖,抖得厲害,她需要陽光,恨不得飛起來去擁抱一下太陽。
魏小來真的走了,隻有他能聽出來那聲尖叫來自80分,他跑了,去看80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