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藝術的濃縮(2)
不管開心還是不開心,生活都得貨真價實地過,地球從來不會為了誰而不轉。
這天夜裏,流毓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場景在老家屋後,那株流蘇樹抽須長芽,然後枝繁葉茂花開千樹,最終長成碩果累累,又猝然花殘枝斷,一不小心全部化作烏有,甚至根部開始腐爛衰朽,直到一陣風吹過,轟然倒坍。自始至終,她都束手無策,隻能在一旁流淚,淚水漫延向現實,她掙紮著醒來時,枕頭已被打濕一大片。
心驚慌失措地窒息著,病急亂投醫,流毓急急起床,開燈看到電視機旁邊的仙人球青翠完好,略略鬆一口氣。這是媽媽買的。在G市的時候,媽媽曾經去看過她,媽媽說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建築,沒有一點綠,傷眼,就挑了兩盆植物,讓她一盆放家裏,一盆放辦公室的電腦旁。
可是,心依然懸著。對著稀薄的夜色,流毓怔怔熬到天亮。然後,在早晨適當的時間,撥通那個代表家的電話號碼,彼端傳來媽媽安好的熟悉聲音時,流毓心上的巨石方得以釋放。
接下來的日子,流毓夜以繼日趕工作,涵蓋中秋國慶假期,東拚西湊挪出了十天時間,連坐18個鍾火車,帶著滿臉的疲憊,抵達家門。
嬸嬸看到流毓回來,不自然地走了。
流毓順著蛛絲馬跡問:“她還有沒有欺負你?”
“她都說你厲害了,哪還敢欺負我。”蘇媽媽笑吟吟地說,看到女兒她是很開心的。
厲害?不,那並非她的本意,隻是忍無可忍,終極爆發而已。
那會是高三的一個星期六,流毓上完課從學校回來,沒看到媽媽在家,去鄰居家找人,才明白隱情,原來媽媽昨晚守了一夜的水被嬸嬸截走了,現在又得在農田裏重新蓄水。
對於這個嬸嬸,流毓是清楚的,眼睛長在下巴,隻記得給出去的東西,永遠看不到別人的付予,分家當要先挑,平時鋤出來的雜草直接拋到她們這邊田地,甚至雞蛋都是她的因為她家母雞是白的。年紀小,也曾忿忿不平過,可是爸爸說順手就幫弄一下吧,總要有人吃點虧,吃虧就是占便宜,施比受有福什麼的,所以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個時刻火旺,一口氣怎麼也壓不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發威真當是病貓,流毓幹脆地跑去嬸嬸家質問:“你攔了我家田水是不是?”
嬸嬸振振有詞:“你亂叫什麼?河裏的水是大家的,我一桶桶裝上來的。”
看她那個自我的樣子,流毓也懶得磨嘰,直接挑明:“誰做了什麼自己知道,有下次我就不客氣了。”
轉身要走,忽聽到嬸嬸火上澆油的嘀咕:“都那麼有錢了還耕田…”
星星的怒火燎原至熊熊烈焰,流毓立馬停下腳步,“我們種田關你什麼事?你管得著嗎?你看看你自己是怎麼樣的?本來還不想說你……”然後細數嬸嬸的種種過分,把嬸嬸堵得啞口無言,她隻來得及插一句:“對長輩一點禮貌都不懂,枉費讀了那麼多年書。”
“你這種野蠻人不值得我用禮貌對待。”流毓淩厲地回敬過去。
情緒上來,很難控製,流毓就手拿起牆邊的竹竿,“我告訴你,你要再欺負我媽媽就像這樣---”竹竿下麵是散開的,她甩力將它劈在地麵,發出尖銳的聲響,圍觀的人全驚呆了。然後,留下一室的鴉雀無聲,流毓絕烈抽身。很晚的時候,媽媽才回來,還安撫她不要想那麼多,安心讀書就好了,讓她無法自抑地哭了一大通。
自此,嬸嬸逢人便說流毓牙尖嘴利,甚至有點怕她,不過自私的行徑倒也收斂不少。
放好東西,流毓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流蘇樹。入秋了,樹葉不能自已地往下掉,有種淒涼的感覺。這是爸爸小時候栽的,從她懂事起就在那裏,她們姐妹的名字也由此而來。它最繁盛也正是她年少淘氣的時候,經常和姐姐爬上去摘果子。它見證了他們一家人的喜怒哀樂,儼然已經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甚至在爸爸和姐姐離開時,仿佛有感應似的斷裂了一截枝幹。不過曆經幾十載歲月變遷,它到底是老了,結出的果實大不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