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遲靜默站了一瞬,才抬手叩了兩下窗,隨後馬車裏的人緩緩撩開簾幕。

對上她望來的目光,雲遲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什麼都沒說,隻強自鎮定地將左手的東西遞過去。

喻輕嫵看了眼他拿在手上的那串東西,晶瑩糖色包裹著紅果,看上去就很甜膩。

她頓了一頓,經不住勾唇道:“糖葫蘆,看不出來,雲將軍還挺懂姑娘家心思的。”

雲遲低咳了聲,不動聲色解釋:“以前姒兒愛吃,你……要是不喜歡丟了就好。”

沉默頃刻,喻輕嫵笑著接過,“謝了。”

“嗯,”瞟開視線,雲遲隨即抬步走開,一瞬又恢複了那漠然的語氣:“繼續趕路。”

一行人出了廖州城。

從此處到東沂山脈,水路兩日,但要繞過漳河,繼續走陸地,不眠不休也要四日有餘了。

其實走陸路不如坐船輕鬆,更何況一走還是這許多日,也是很折騰的,然而將軍和公主都沒說什麼,其他人自然都安靜服從命令。

這一路,他們在多處驛站幾經周轉,行速不慢,但絕稱不上快,終於在第五日黃昏,臨近了東沂。

天色近晚,此時上山不是明智之舉,山腳下有一處村莊,他們停下備足了水和食物後,便在地勢平坦的地方搭起了營帳。

村莊有一處酒家,其他人都在營帳旁生火烤野味,而雲遲則是獨自一人到了那兒酌酒。

京都城的美酒溫和甘冽,都是用來品的,多飲幾杯也沒什麼感覺,但這荒野之地的燒酒,俗稱燒刀子,入口辛辣,後勁極強,便是身強力盛的壯漢,喝得多了,也能被輕易放倒。

一麵印了酒字的老舊錦旆,在晚風中微微飄動著。

方木桌上放了幾壺燒酒,雲遲仰頭,酒液順著壇口,流入口中,浸潤舌尖,滑過咽喉,那濃烈的辣沒入愁腸,刺激得血脈都激蕩。

夜色漸漸沉暗,沒有月亮,卻有浮滿天幕的星星。

直到最後一壇酒也空了,他留下錠銀子,取過桌上的劍,無聲離開。

營帳搭在湖泊附近,山腳下的湖水純淨清澈,湖麵如明鏡,照出夜幕的深藍幽靜,漫天星辰倒映下來,又顯得碧波粼粼,泛著斑斕瑩光。

雲遲沒有回營帳,而是停駐在了另一端的湖泊邊。

偶爾有清風掠過,帶著湖水的絲絲涼意,拂到臉上倒是降了降溫,但那被烈酒侵蝕的意識卻逐漸迷離。

是酒勁上來了。

遠處火堆的光暈一爍一爍,而他四下清淨無人,雲遲緩緩吐出一口氣,合目陷入深思。

獨自頓足,良久良久之後,身後忽然傳來踩石子的腳步聲。

雲遲睜眼,回首望去,隻見半明半暗的深影中,那人緩步走來。

“雲將軍一人在這兒,不閑無聊嗎?”喻輕嫵慵然抱臂,到他身邊站定,彎唇道。

沒想到她會突然過來,雲遲眼前略微蒙上了層恍惚的酒意,不由發了會兒愣。

縱使未靠很近,但那濃烈的酒氣她一嗅就聞道了,喻輕嫵一瞬訝異,觀他神色,發現他顯然沒有往日的精銳和清醒。

片刻後,她輕聲開口:“原來雲將軍偷偷跑去喝酒了,”悠悠一笑:“這麼不夠意思,也不叫上我?”

雖然已是春深,但夜裏還是有幾分涼意的,尤其是在湖泉邊。

許是幾壺燒酒入喉,灼得嗓子炙熱,雲遲微微動唇,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靜了須臾,他動作不太利索地褪下自己身上的羽麵薄氅,默不作聲披到了她的肩頭。

身子驀然一暖,喻輕嫵一怔,薄氅上還留有男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