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上在震怒之下對朝政發出了很多不可思議,不合情理的亂命,百官們都抱著一死的決心準備和皇上抗爭到底。
但誰也沒料到最先出頭的不是禦史言官,而是一個大家都看不起的佞臣、貪官——嚴世蕃。
隻見嚴世蕃膝行到大殿中間,三叩首朗聲說道:“陛下,臣,工部右侍郎領尚寶寺監拯,嚴世蕃,有本要奏。”
大殿上立刻安靜下來,但隨即又起了一陣漣漪。大臣們紛紛竊竊私語道:‘他出來幹什麼?’,‘他要搗什麼亂?’,‘噓,先聽聽他說什麼,再作對策不遲。’……
嚴世蕃出頭讓鍾原很意外。他看了看跪在前麵的嚴嵩。可嚴嵩沒抬頭,隻是身子略微怔了一下。鍾原又看看嚴世蕃。不過嚴世蕃離他太遠,看不出什麼名堂。
雖然鍾原對嚴世蕃的意圖不明所以,但他覺得這麼個史上出名的貪官,此時站出來應該不會是為了直言進諫,給自己找麻煩。因此,鍾原按捺著心中的火氣,盡量用平靜的口氣說道:“嚴卿有本就奏。在朝議中隻要是為國事著想,都可以暢所欲言。朕還不至於堵塞言路。”說著,用眼睛掃視了一遍還在低聲交談的大臣們。乾清宮又一次安靜下來,大家都屏氣寧息,聽嚴世蕃說話。
嚴世蕃深吸了一口氣,又磕了一個頭,跪直了身子,大聲說道:“陛下,臣以為陛下之前對一些政務的處理過於隨意,有失偏頗。陛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怎可率性而為?此前陛下的幾份聖旨如若發出,恐天下震動,百官寒心。而眾位大臣的直言勸諫陛下拒不采納,如此,禍不遠矣!”
話音未落,乾清宮大殿的眾人“嗡”得亂一下子,但馬上又恢複平靜。“他在找死!”所有的人心裏都是這麼想。
嚴嵩大驚失色,跪起身來。他轉過身去麵對嚴世蕃大喝:“世蕃,你怎可如此大膽。那些話是你能說的麼?還不速速退下!”接著,又衝著鍾原一叩首,帶著哭音說道:“老臣教子不嚴,以致小子狂悖無禮。求陛下念在老臣隻此一子的份上,法外開恩,饒了犬子性命。臣願與犬子辭官回鄉務農,從此不理政事。求陛下恩準!”
嚴世蕃是嚴嵩發妻歐陽氏的唯一骨血。嚴嵩終其一生未曾取小,因此對嚴世蕃百般寵愛。此刻他見到嚴世蕃如此大膽妄為嚇得魂飛魄散。嚴嵩隻求能保全兒子的性命,其他的都顧不得了。
嚴嵩這麼緊張的原因是因為在明朝隻有言官能罵皇上。言官們罵皇上是老祖宗給的權力。如果你不是言官,但又挑了皇帝的錯或者當麵駁斥了皇上。那麼恭喜你!被言官壓抑得無以複加的皇上一定會送你到一個好去處——地獄。
因此,當嚴世蕃剛才當麵駁斥完皇上之後,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嚴世蕃必死無疑。
嚴世蕃為什麼這麼大膽呢?因為他有把握皇上不會降罪於他。他從兩次上朝的點點滴滴中慢慢分析皇上的個性,才得出這個結論。因此他才放手一搏,為自己撈些政治資本。改善下他在百官心中的形象。
接下來皇上的表現讓百官瞠目結舌,證明了嚴世蕃判斷的正確。也證明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很正確——天下的聰明人隻有三個,我就是其中之一。
聽了嚴世蕃的話,鍾原雖然鬱悶,但還是止住嚴嵩,習慣性的開口問道:“嚴卿,你說哪些旨意過分呢?”話一說出口,鍾原看見百官臉上奇怪的表情,立刻醒悟自己做錯了。他知道接下來大受鼓舞的言官們必將一擁而上,直接攻擊他今天的政令。而之後他也很難再控製這些言官,因為他的脾氣秉性已經明明白白的暴露給了這些人。
鍾原很失望。深深的疲倦和無力感充斥著他的身體。腿一軟,鍾原坐在了寶座上。他以為自己剛才的怒火能夠喚醒文武百官,能夠讓他們清醒地麵對現實,能夠支持他對這個國家的改革。但很明顯,這些人熱衷於權力鬥爭,熱衷於和皇帝鬥爭。鍾原不相信嚴世蕃是真正為了國事。如果嚴世蕃是為國事出班進言,大可以說出更好地處理方式,而不是挑皇上的錯讓皇上難堪。
但鍾原沒有改變態度,把說出去的話收回來。他的性格不允許他這麼做。他從不記恨那些真正指出他錯誤的人。也許鍾原不該當皇帝,他不懂政治手腕……
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更何況鍾原也沒後悔。他無力的抬抬手,用疲憊的聲音緩緩說道:“眾卿平身,嚴卿,你繼續說吧。”
接階下眾人站起身來,隻有嚴世蕃還恭恭敬敬跪在當地準備說話。嚴嵩一個勁向嚴世蕃使眼色叫他不要再說。毛伯溫眉頭一皺,也沒說什麼。陸炳盯著嚴世蕃,眼裏帶著厭惡和一絲殺機。
嚴世蕃似乎沒看見嚴嵩給他的暗示。依舊四平八穩,不帶絲毫感情的說:“陛下,恕臣鬥膽。首先,陛下下旨召所有帶兵文官進京待勘。而據臣所知,現在的總督和大部分的總兵俱為進士出身,連毛尚書所舉薦張嶽亦是進士出身。敢問陛下如果他們都進京,我朝邊疆何人去保?”